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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看书 > 其他类型 > 骨刺 > 第60章 山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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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的七月份平流雾频发。

和其他地方的夏季比起来,海市绝对凉爽,平均温度二十多度,夜晚更凉,而夏天开始的七月前后全是湿哒哒。

这种湿哒是地形和海洋的双重作用。

早上海雾吹往市区,地形东高西低,东侧高出的山脉将海雾阻挡,于是海雾停留在市区上空,不但所有高层建筑看不到顶,连地面也湿哒哒宛如下过一场细雨。

这场湿漉,从早上至少延续到下午。

两三点后,海雾褪去,天空晴朗,这时整个美景才干爽显现。

所以来海市玩得过了七月中旬之后,可随着暑假的来临,海市这座旅游城市迎来了迫不及待的游客们,市区沿着海岸线的地方,密密麻麻人群,将这座城市点缀的热闹而缤纷。

散落在市区内的各景点也不曾被游人薄待。热闹、繁华、清凉、如置身电影场景中,这就是整个海市的情况。

文澜早上五点从家里出发时,已经有晨跑的人散落在海岸,浓浓的雾气将车窗外景象覆盖的模模糊糊。

到达山上的工作室,里面空无一人。

她打开门锁,一个人走进不算小的院子。

院子里种满花草,海雾淋在上头,一时像莫奈的画,物体都分不出明显的界限,湿漉漉、融在一起。

到了里面,随意找了张凳子坐下,一弄就是两个多小时。

工作室里再出现人时,晨光微细,不像夏天的早七点。

“他们来了。”一手将这间工作室建起来的女人是海市美院毕业多年的雕塑家,在国内小有名气,欧向辰花重金,让人家雕塑家干起组工作室的繁琐活。

不过专业的就是不一样,事无巨细,这间工作室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

她来得算正常上班时间,看到文澜早来了,先惊讶一番,接着指了指外面,说那群模特儿来了。

文澜侧身朝外看了一眼,点点头,“进来吧。”

接着,仍然埋首在画本里。

那群男人于是像排队一般,一一在她埋着的头顶前站定。

文澜低着首说,“全部脱了吧。”

一时,如激起千层浪。

“这是群雕吗”

“你还没抬头看我们,怎么知道我们行”

“主题是什么,该摆哪些姿势”

“我需要动态模特儿,”文澜淡淡地,仍然埋着首发声,“不喜欢你们可以走。”

人家看她这样老练,怎么可能走。相互对了个眼神,立马爽快的当着女雕塑家面,就将自己脱了个精光。

“他们常年给人摆姿势惯了,很老到。”女雕塑家笑着,“你慢慢来,有需要喊我。”

文澜点了下头。

女雕塑家出去了。

文澜和对方并不熟,也不关心对方为工作室下了多少心血,反正是金钱交易,她已经将这间工作室所有的花销都打给了欧向辰。欧向辰一开始不肯要,文澜说不要就不接受,他立马妥协。

这群男模特是女雕塑家从自己的圈子里找来的。

各个精品,由于不知道她创作的主题是什么,各类身材与相貌的男人都找了一位过来。

合起来,一共八位。

文澜先画了三位,在全裸状态下,这些男人在她笔下栩栩如生。

她看得很少,不会盯着人家一直看,基本抬首过个几眼,一张成熟的人体草图就在笔下形成。

这三位男士,身材长相各不相同,她用半小时就让人家结束工作。

模特儿们意犹未尽,不太心甘情愿地,还是被女雕塑家催着才离开。

到剩下来的五位时,文澜渐入佳境,草图画得越来越快,最后速度像飞。

可她一刻也没有离座过,对模特儿们也没有提要求,幸好这些人都是老手,各种姿势都会摆,但这样面对模特儿,一言不发的艺术家,他们之前都没碰到过。

随着上午的时光几乎全部流逝,众模特儿都开始焦躁了,一开始他们摆聊天的姿势;后来变成暗自较劲,企图吸引文澜的注意;到最后每个人都无功而返,开始急切的发问,我是不是有哪里不合格

文澜笑而不语,只摇摇头。手上仍然在画,好像对他们无比感兴趣,可态度又冷淡的分明。

十点四十分,外头云开雾散,比前一天的晴朗提早来临。

于是海蓝色的天笼罩上方,一切都被照得明艳而分明。

海风随着一声门响,扑入室内,伴随女雕塑家惊讶的声音,“文澜,你还约了另外一位吗”

文澜的画笔在纸上一顿,一只睾丸上的褶皱只描出一半,她启唇,“请进来。”

声音低而弱,像无力,又像等待已久终于长舒一口气的放松。

“好。”女雕塑家犹疑着出去了。

“下次再约。”文澜终于抬首,用长久而专注的眼神面对着那五位模特儿。

却是告别。

这五个人都很讶异,可她的脾气和曾经合作过的艺术家们都不一样,家世背景也很强悍,他们没敢多问,从各处捡起自己的衣服,磨磨蹭蹭地穿上,边笑逐颜开地道别。

“这是我的名片,随时联系我。”有一位比较大方,给了一张名片。

文澜一改之前的冷淡,温柔地接过,还抬眸望着对方的眼笑了笑。

对方一时备受鼓舞,笑容更开,依依不舍地跟她握了下手。

文澜背对着门口。

室内空间不算小,在堆着各种工具后,开始变得拥挤,似乎一览无遗。

推开门,就能看到艺术家坐在工作凳上的背影,她长发低低束着,背脊弯曲,美丽的头颅因为沉浸在专注中更显静逸、魅力,柔白的手与男模特儿轻轻一握时,像包含千言万语。

对方真是恋恋不舍,纽扣扣得极慢,几乎整个胸膛敞开着,而之前慢条斯理穿上内裤、外裤的样子,更是在空间中明目张胆展示。

他离开的那样慢,以至于其他模特儿眼神怨声载道,并开始争奇斗艳着,场面绯丽。

门口的女雕塑家领着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士,进退不得地尴尬着。她身边男人倒是没有多余动静,像位合格的模特儿,静静等待艺术家前面的工作结束。

五位男模走出来,擦身而过时,各个眼神惊天动地,好像在说,原来在这儿呢,艺术家等待地就是这一位吧,只有他是一个人过来,且将要单独的面对艺术家吧。

一时,人人都多看了他一眼。

男人面不改色,眼神直直凝视着里面艺术家的背影。似永不受干扰,却傲视群雄。

等前面人终于走干净后,女雕塑家说,“您请进。”不自觉用了您,话出口又多看了一眼。

男人颔首,走了进去。

雕塑家把门关上,从逐渐合上的窄缝中看到的最后画面,是男人九比一的黄金头身比背影,那体态完美到艺术家今天一早上的忙活都成泡影没有一位模特儿够得上他半分。

“坐下。”文澜没有抬头,仍然坐在高脚凳上,随口说了一声,同时手在忙碌。

刚才画了上百张草图,每一张都似成了废纸,她随手往旁边一扔。

“有多久没见了”随意似地聊开。

场地中央是造型台,只能容纳一个人,刚才那么多模特,每个都是站在地面,并且围在她身边。

他来了,文澜随手一指,示意他坐去那张空位,一张和她差不多的高脚凳。

等她抬眸望去时,刚好迎接他抬上来的眼神。

他更英俊了。

英俊的像出尘,和其他男人完全不一样,和他们比起来,他就不是凡夫俗子。

黑发清爽利落,皮肤微微麦色,上衣是优雅的青绿,像古时的山水画,一抹天青绿,衬得他脖颈修长、健美,脸部轮廓分明,五官端正、出挑。

他两手随意在腿部放着,两条长腿,一只在造型台上,一只落地,修长、笔直。

“才几天。”他微微笑着,唇角恰到好处的弧度。

眼神专注,深深凝视,好像根本不在意她的眼光。

文澜也笔直地望着他,在他礼貌、静雅的回复中,微冷一提嘴角,“六天。”

六天没见。从意大利到海市,再见面隔了六天。

一开始,文澜却问有多久没见了,好似经年累月的没有见过面。

这会儿,却能准确回复他,是六天。

她这一问一答,在混沌与清晰中,显得表面矛盾而内里锋利。

他的态度无疑是轻描淡写,一个“才”字,深刻体现。

文澜显得有些尖锐。

气势汹汹。

他笑了一下,仍然迎接着她的目光,“开始了吗”

“是的。”她转瞬就将那股尖锐转到工作上,似乎一开始就是紧张工作,何况他来得那么迟,迟到她担心他不会再来了。

凌晨四点半给他发消息,他没有回复,到接近中午才出现,文澜气势有些尖锐也是应该的。

“脱掉衣服。”这会儿冷淡地落着眼睑,整理手中的速写纸,像是漠不关心。

霍岩大概停顿了一瞬,接着,看看四周,似乎没发现什么可以遮挡的地方,或是换衣服的空间,于是就只好转回视线,当着她面,抬手脱掉上衣。

脱裤子时,皮带发出细碎的动静,她无动于衷,他表现得比她还淡定,一层外面的,一层里面的,直到一丝不挂。

“这样”他问。

文澜埋着头,在纸上试笔,画了好几十下,没有抬目光,“就这样。”

他抬手,将最后一层布料,扔去一边。

夏天,衣裳单薄,包括佩饰,也只不过是简单的内外三件,加一只手表。

文澜似乎终于试好笔,不期然抬起目光。

她目光清澈,又严谨,像冰,有一丝不苟的寒意,又有随时会化成水的薄光。

一瞬不瞬凝视着他。

当抬起来后,再低下去,就似乎不配作为一名艺术家。

她目光不曾闪躲。

眼前的景象,大概是她二十年人生中一件心心念念的大事,终于完成地,那样散发着光辉,几近神圣。

脑海不禁突然一遍遍播放,小时候和他嬉戏的画面。

她一直喜欢他的体态,从发现他可能拥有艺术家们趋之若鹜的九比一头身比后,文澜就日思夜想。

给我做模特儿好不好

**的

你不要古板。

不要学教会的迂腐,为米开朗琪罗的天顶**画上短裤。

**不仅是肉欲,而是应该引发人们对彼世思考的存在

这些曾经跟他说过的话,两人聊过的天,关于艺术,关于欧洲历史,关于各自对美的判断

儿时的亲密无间,却算不得真正的亲密无间。

此刻,霍岩站在她面前,以初生的姿态,坦然展示,才是真正的亲密无间和震撼。

“需要动一动吗”他诚恳地发问,语气听不出一丝的不自在。

文澜点点头,“走起来。我需要动态的。”

霍岩依言行事。

他在造型台上走了两圈,接着似乎不知如何是好,干脆坐回高脚凳,他有些无奈了,到底不是专业的模特儿,笑容有些微妙,“要求你提。我不太知道该怎么做。”

“不要这么僵硬。”文澜扫了他一眼,那一眼像摄像机,将他不足,准确指出。

霍岩迎着她的目光,轻笑一声,微微颔首。

文澜在高脚凳坐下来。

室内似乎落针可闻,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她大规模的画他的速写,接着,再次让站起来走一走,可以做各种姿势,甚至拿本书看。

霍岩照着做了。但是她不满意。眉心紧皱,又似乎很失望,他怎么总是让她不满意呢。

“男性的身体,在肩、背、躯干部分有更多的肌肉,我还喜欢手的表达,但是你没有生气。我不知道你想展现什么。”

“给一点时间。”他语气包容,柔和看着她,“我不是专业的。”

好像都是她的错,她的要求高,她向来对他的那种骄傲和高高在上,他通通包容的口吻。

文澜眉心再次深皱,一边抬眸望他,一边继续画着问,“难道我的目光很不专业吗”

霍岩没答,可能是来不及。

她就迫不及待说,“难道我看你的眼神,不是和看其他模特儿一样吗”

她又笑,“顶多你的比例比他们好很多,但其实你们都一样,肌肉、线条、男人该有的部分,都不会缺少。”

霍岩静静看着她,没吱声。

文澜又抬起看一眼,接着说,“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们可以聊一聊。”

霍岩笑了一声。

她一边飞快地动着笔,一边气定神闲,“我觉得你体态真的完美,可以自信一点。”

“多来几趟,可能会自信。”霍岩这回笑意有点自嘲状态。

文澜点点头,表示包容,“我曾有个学弟,一开始和你一样,放不开,但是后来变了。”

“怎么转变”这话题,他似乎感兴趣,轻笑一声问。

文澜微微拧眉,笔尖在修饰着他的大腿,他这两条腿让她想到观景楼的躯干像,浓浓的雄性魅力,“他很羞涩,为了让他自然,我说了很多好话,他后来放松了我却不敢要他了。”

“怎么”霍岩两手搭在大腿上,像来时刚坐下来的动作,只不过这会儿不着一物。他眼神开始幽暗,笑容不变。

“可能让他误会了,以为我对他有意,开始变得黏黏糊糊。”

“嗯”霍岩惊讶,剑眉微微一挑,很自然而然的反应。

文澜停笔,转了下腕说,“就是,爱上我了。”

“爱上你”

“对。”文澜笑,再次动笔,“你应该知道,艺术家和模特儿之间的风流韵事,许多艺术家著名作品内的模特,几乎都是他们的情人。”

“拉斐尔。”他吐出一位大师的名字。

“对。”文澜继续笑,“不止他一个。”

“你后来拒绝他了”霍岩看着她皎白的侧脸,问。

文澜微微皱眉,“算是吧。”

“算是”他一笑,有点疑惑她的口吻。

文澜解释,“我感到抱歉,因为想要塑他,对他过于亲密,而只有我对他亲密时,他才会发自内心的热情展示身体,我很需要这点,明知道不能太过那样,我却不由自主的做了。”

她忽然笔直望向他的眼睛,认真问,“这很自私吧”

霍岩停顿了一些时间,才说,“你是创作本能,不带有功利色彩,但抽身后会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故意,没必要。”

“你说没必要”文澜疑惑,“可我差点收不住,对他更多的表达情意,然后让他彻底放开。”

“艺术家多数如此。”霍岩微微提着唇角,评了这一句。接着目光回避,不再看她。

文澜独自注视了他一会儿,接着发现日光下,他坐着的姿态已经不能够再满足她。

她放下笔,走过来。

那脚步声,似乎在室内无限放大。

这一刻,她是自我且专注的。有一瞬间,近乎无情。

“你现在的表情很生动,我很需要,拜托不要让这种状态离去,试着起来走一走吧。”她对他说。

霍岩点了点头,起身,在她面前转了半圈。

此时,她的手已经落在他腹肌上,“我要是夸你,你可能会骄傲。”

“那还是夸一夸。”他用近乎孩童似的口吻,幽默又不失风度的回复。

文澜闭起眼睛,全凭本能般的在他胸口靠了靠,她突然的贴近,让他这部分肌肉骤然地紧缩起来,那是一种弹跳般的力量,简直让她热血沸腾,文澜笑了,同时抬起手掌触摸更多的地方

雕塑是门触摸的艺术,掌心可以真切感受肌理甚至热血的流动。

无法形容掌下此刻的触感,但她面色绯红,眼神像是一种狂热。接着,她让他不断地来回走动,在各种光线下,并夸他头骨漂亮,手指也似米开朗琪罗创世纪里的亚当之手。

她还让他坐下,在造型台边缘,两脚踩在地面,然后将一只手肘抵去另一条腿的膝盖,这种让腰部扭曲的姿态,让霍岩微微痛苦。

他表情无法云淡风轻,而是藏而不露地,眼睑下垂,只有当文澜半跪地面,从下方观察他垂着的脸时,才能看到他一双眸内锐利的锋芒。

他在压抑什么,而雕塑家需要的就是这股压抑,藏而不露,但她可以在某一角度,让观看者恍然大悟被塑者的眼神。

结束时,两人已经饥肠辘辘。

一整天没有吃饭。

霍岩来时已经接近十一点,她像疯了一样创作,而在她眼中那却是一堆废纸,她始终不满意,甚至有时候生气。

“创作未完成前,没有一刻是满意的。”霍岩穿上衣服,在她面前戴着手表,静静劝她。

他似乎精疲力竭,但眼神很关怀,“先注意自己身体。”

“是吗。”文澜几乎滴水未进,唇部干燥,皎白的脸色变成苍白,但这样的她多了一份不可亲近的破碎感,她手慢慢在草图上移动着,接着又丢掉笔。

转了个身,伸手一拉旁边的转台。

转台上摆着一尊体积等同真人的半身像,湿湿的黏土塑造起来的一个人。

这个人有宽阔又肌肉起伏的背脊,窄腰有力,胸口部分全是雕塑刀踏过的痕迹,像真的有血液在这堆黏土里流动。

只是这个人没有很明显的面部表情。

她旁边还堆着一些分散的形体,比如手部、肩部、头部,像被大卸八块的、分散的玩具。

事实上,要塑一个人物,每个部分都是分开来创作的,不可能依照他的等身一气呵成的创作。

“你应该要继续来。”文澜在作品大腿内侧飞快地挪动雕塑刀,她刚才用手掌感受过他的每一寸肌肤,那么作品,也该如实展现,她将他腿部的肌肉形态雕塑出来。

几乎沉迷,碎发也遮住大部分脸庞,她没空去收拾,而脸部明显可见的泥迹,是之前抬手收拾的错误结果。

她工作起来,全神投入,如痴如狂。

“后面没时间了。”他在她身后回复说,“有机会再约。”

文澜没吱声,但雕塑刀的动作慢了,精心而细致地去了他隐秘至极的部位

“文文,”他似乎正面对着她的背影,哑声,“今天有点失态,别介意。”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脱光给艺术家做模特,面对挑剔而专注的目光,是男人都会控制不住。

他当然有无法掩藏的失态场面。

在进行中时,她好像安慰了他一下,霍岩当时用笑尴尬地掩饰过去,但他态度不无自在,好像是人本能所至,他也没什么可丢脸的。

所以,不愧是他啊,哪怕第一次当模特儿,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任凭她摆布,还能游刃有余和她聊天。只在现在这一刻结尾时,他似乎要离开,才对她打一声招呼罢了。

文澜忽然一刀将他“那里”切断,但是霍岩没有看到,她迅速转了台子,改去刻画他的肩胛骨。

她回了一声,“看惯了。”

声音冷淡到近乎冷漠,冰冷而又刻板,如同对待普通人一般。

说完,转眸,客气般地看他眼睛。

她这一刻看到霍岩的神情似乎停顿在那里,在一个微讶后又不可思议般的困惑笑意里,如果那还能算得上笑意的话。

“辛苦。”她又添一声。

霍岩还是那副表情,只不过在短短的一瞬后,转头,没有再瞥室内一眼、没有再关注她一下地,头也不回走出工作室。

不知不觉一天过去,到了深夜十点,多么可怕,她工作时能废寝忘食,霍岩陪她饿了一天,中途只给他喝了一点水,他甚至连厕所都不敢多去。

服务周到。几乎能做到完美无瑕。

直到他头也不回离去前的那一声“看惯了”,打破所有和谐

他离去时,车辆发动机声,似乎冲破玻璃、门框、墙体,和他之前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文澜回过眸,脸上若无其事,静静雕塑着,打磨着眼前的另一个他。

同时脑海轻飘飘来过一条声音是错觉,他仍然若无其事地离去,那一切所谓不同,全是她的幻想。

霍岩终究是走了。

他走后,工作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不一样。

文澜无暇顾及其他,忘我地在里面狂做了三四天,没有回家,没有外出。

所有用品皆由那位女雕塑家采买。

兰姐也来过,给她送过衣服,文澜没有和兰姐说上超过十句话,她忙碌到可以滴水不沾。

这期间,欧向辰也来过。看到她被大范围的作品包围,看得出来是人体,但没有对方具体的面部。他几度想搭话,但文澜太过沉迷,耳朵自动屏蔽他的声音,等再回神,他已经离开,但是留下了饭菜。

文澜对身边人发了很多脾气。

“请你们不要打扰我。”再多脾气也加请字,她是一个温和而亲切的人,除了工作之时。

这几天,她也有反省过,自己是不是太疯狂了,简直像发病一样,她体内深藏的连她自己都惊讶的特质显现出来,她开始变得像更多艺术家一样,可以为了工作牺牲心力,直至死亡。

然而,这种反省也只是在短暂的缝隙似时间里,不一会儿就抛之脑后,和黏土、石膏、各种支架、雕塑工具粘合到一起去。

第四天,她开始慢下来。

第五天,她变得更慢。

开始吃东西,在里面喝咖啡,偶尔对着作品愣神。然后一遍一遍地用湿布盖上作品,又在短暂地休息后,再次走到作品面前,掀开湿布欣赏。

她变得患得患失,一会儿满意了,一会儿又全然否定到想扔掉全部。

第六天。文澜是在一阵吵杂的声音中醒来。

她睡在工作室的一张藤椅上,盖了一张简单的毛毯,蜷缩着,过了半早上。

“对不起先生,她真的一夜没睡觉,才刚补眠,求你别这样了”女雕塑家的声音。

文澜至今没特意记住对方的名字,只知道姓秦,与其说对方是雕塑家,不如讲是一位管理者,将迎来送往打理得颇费心机,凡是她不想见的人都让见了,而她想见的人却不曾再踏入半步。

嘴角冷冷一翘,慢条斯理起身,文澜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她早上刚洗过澡,只不过过了两个小时,头脑又开始混沌,让脸上淌着凉爽的水珠,她慢吞吞晃到窗前。

稍稍往外面看了一眼。听到那个中文溜溜地英国男人大喊,“我是她朋友”

“对不起,没有预约都不能见。”女管理者严肃。

文澜清了清嗓子,推窗命令,“让西蒙进来。”

西蒙。

她说出了男人的名字。

女管理者这下可没法儿拦了,回身望一眼文澜所站的窗户,无奈叹声,“去吧。”

西蒙大嚷,“说了是朋友吧”

女管理者可没再理他,率先甩身离去。

西蒙进去后,对文澜大发牢骚,“你看看你使得什么人我看她是在监视你吧我说了是你朋友,还把名片给她看,就差把和集团头头的合照给她看了我不信,一个在艺术家工作室工作的人会不认识我”

文澜嘴角勾着,沙声,“苏富比少东家,大名鼎鼎,不认识的确是她浅薄了。”

“你怎么了”西蒙看上去风尘仆仆,还有精力关心她,一听她嗓音沙哑,神情倦怠,身体也似乎比上次在意大利时消瘦一些,立马一拉她胳膊,急切,“瞧瞧这样子,一定是刚创作完毕吧”

文澜拉开和他的碰触。退到一定距离后,靠住一张桌子,叹息,“怎么可能完成,还在纠结中呢。”

“我看看”西蒙忽然自信笑了,“相信我的眼光,就给我看看。”

“你是艺术世家出身,当然相信你的眼光。”文澜疲惫地说,“随意看吧。”

她微扬下颚,让他随意挑一个湿布掀起来。

作品此刻都还是黏土状态,没有送去烧制。

严格来说,文澜还没有确定那些东西最后以什么材料呈现,所以也就没有进行到烧制那一步,一直在眼前放着,偶尔去修改,或者彻底捣毁。

西蒙掀开一张湿布后,忽然没了声音。

文澜淡定望着他。

他愣了一会儿,又去掀开另一张。

室内的作品很多,有头像、胸像、还有半身像,甚至有没有头部、手脚的躯干像,还有一些是石膏,比较干燥,没有盖布。

西蒙掀开全部湿布后,静静打量一会儿,然后忽然回身,双眸通红对她说,“你是天才吧”

文澜失笑,“有必要吗。”

她认为他在演戏,很夸张。外国人的性格是那种舞台剧的效果,尤其西蒙这么活泼的性格。而且他还致力于和她合作,不然这趟不会问霍岩要了地址,找到她这儿来。

文澜想到那个人,困顿的身心一下就似注入一股凉风,她极端清醒起来,于是,面对西蒙时,更加无动于衷。

“上一次看到让人震惊的作品,还是拉奥孔。”

拉奥孔是欧洲神话中无比出名的角色。

他在一位大师的塑造下,展露着非凡力量感和苍凉情绪的躯体,在博物馆供各国人士欣赏与震撼。

“我做不了那么出名的大师。”文澜老实交代,“只是一个新人,尚在成长中,不要捧杀我。”

“你现在血凉了吗”西蒙不解皱眉,“怎么如此颓废”

“你还会用如此。”文澜笑着,受不了他的文绉绉。

“别打岔。”西蒙神情严肃,纠正地说,“你不是对作品无奈,恐怕是对你内心的不满意,你在犹豫、又害怕什么”

文澜黝黑的眸子一颤,默默着,不敢回话。

西蒙目光如炬,“你的作品多么出色你至少有数,承认吧文澜,你就是天才,你有持续不断的精力与想象力,你的手就像男人的手,磅礴有力”

“这不算夸奖。”文澜一笑,表明他那句像男人的手不算多高明的夸奖。

西蒙急得往她靠近几步,继续凝视她,“你到底怎么了,你又打我岔。”

“那你一次性说完好吗。”文澜的确感到疲惫,甚至没再拒绝西蒙的靠近,她其实很不习惯陌生男人的香水味,她永远只对一个男人的气息百闻不厌

“和我合作。离开刚才外面的那个女人,她不会是一个合格的经纪人,”西蒙一抬手,以两个掌心对她,尽可能的收敛激动,耐心对她,“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有所抗拒,毕竟咱们不太熟悉,但是有霍岩在中间,你首先该对我的人品放心,那么,咱们就可以合作,让我当你经纪人,我有强大的家族优势,让你在艺术界功成名就,虽然你现在已经成功,但你需要更大的成功来展示你的天分,你会享誉世界,让刚才那些作品成为永恒的经典”

“他们真的很好吗”文澜不禁皱眉,微疑惑地问。

“听着,我没见过比刚才那些更伟大的新作品了,自我涉足艺术圈以来。”

“你真的很夸张。”文澜失笑,“别这样”又低迷着笑音说,“霍岩就没有这么说。他的鉴赏力不比你低,甚至,我认为是超过你的”

可霍岩几乎不喜欢那些作品。

他对那一场创作,持的都是表面配合,而内心深度拒绝的态度。

来时姗姗,去时匆匆

西蒙叹息一声说,“我觉得你想错他。我和你能认识,是因为和他眼光一致,他没有说出来的话,用我的嘴巴说,很多时候,我和他都很敏锐,并且容易喜欢上同一件东西,你的初部作品,他和我一样势在必得,之前在意大利,也是他拉我去的婚礼,如果他不欣赏你,怎么会给我这个机会”

文澜没有回音。静静靠着桌子,似乎在回想这些话,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我们合作,你从此就能有自己的工作圈,而不是交给家族打理,我认为,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来做好。”

众所周知,文澜从崭露头角开始,作品一直都是交给自己家族的人管理。严格来说,是文博延的艺术顾问们。

文澜从来没操心过,该怎么去卖掉自己的作品。

她只做创作的事,其他的一概不管。

现在由于第一部作品的轰动,引起西蒙的注意,在霍岩的引荐下,两人由此相识。

冥冥中,那个人一直在靠近她,而文澜并没有发现

如果交给西蒙做,她是不是就可以摆脱父亲对她的掌控

“我会考虑”文澜没有给准确答复,只是微微带笑,望着对方,“我有点怕你的天花乱坠,容易让人迷失。”

“我到底有没有夸张”西蒙眼底露着势在必得的笑意,自信满满,“下一场拍卖会就知道了。”

西蒙已经考虑到拍卖会的事情。

而文澜却对那些连烧制都没进行的作品,灰心不已。

这一天,她终于外出。

和西蒙在一家海景餐厅吃了午餐。之后西蒙马不停蹄飞英国,说马上要和同事研究她的作品事宜。

文澜没有表现的多积极。

告别后,她回了家,兰姐在门口等,似乎晓得她回来。

“你怎么在这”兰姐这些年身体每况愈下,久站都吃力,文澜看到后心疼不已。

“天开始热了,你注意点好吗。”她皱着眉叮嘱。

兰姐欣慰笑着点头,说,“我每天都在外面转转,看看能不能等到你,今天果然你就回来了。”

文澜一听这话,内心深感愧疚,自从霍岩回来后,还没来见过兰姐,而兰姐也早在等她主动提起霍岩

文澜苦笑着说,“您干嘛这样,打电话给我不好吗。”

“你忙。”兰姐神情忧郁说,“我们就站在这里聊。”

“好。”文澜无奈,全听她的。

兰姐开门见山,“霍岩回来了。”

“是的。”除了全盘托出,文澜别无他法,她渐渐地发现,自己成了人们眼中的大人,兰姐想依靠她。

当她一承认霍岩回来后,兰姐突然无声地泪如雨下。

文澜愣着,几乎不敢有反应。心里想,霍岩是不是就怕这样

“你”兰姐一时说不出完整话,又改口说,“他”

“他没事。”文澜赶紧说,“他真的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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