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简体版
八三看书 > 都市言情 > 逆流 > 第118章
八三看书 www.83ks.net,最快更新逆流!

舒子瀚一点都不意外林匪石会做出这个决定,这些条子总是有一种近乎愚蠢的“仁义”,一个比一个有自我感动的奉献精神,他慢条斯理道:“让林匪石一个人到盘龙山下的三岔路口等着,一个小时后会有人过去接他。”

贺华庭问道:“如果南风一起跟来了呢?”

“南风啊,给他安排点事做,”舒子瀚不急不缓说:“猎鹰今天晚上不是要去跟缅甸那边的军|火商谈生意吗?这个人现在对沙洲来说没什么用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以后留着他说不定还是个祸患,送南风一个顺水人情也未尝不可。”

贺华庭一怔:“您的意思是……?”

“今天让鱼藏过来做客,”舒子瀚游刃有余地低笑了一声,语气缓和道:“明天再让南风亲自来接人,他们两个人不管哪个单独放在外面都能翻天覆地,索性都留在我眼皮底下好了。”

贺华庭心里逐渐冷了下去,后颈一阵发寒,他语气如常道:“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那祁连他……?”

舒子瀚说:“哦,那个条子啊,我对这些蝼蚁之辈没什么兴趣,暂时也无意跟整个重光市局作对,等林匪石到了,自然完整归还,你可以让你的那些‘同事们’不必担心。”

贺华庭喉结滚了一下:“知道了。”

——

“南风,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

在试探完舒子瀚的口风之后,贺华庭直接给江裴遗打了一通电话,语气严肃紧绷、语速急促飞快:“舒子瀚让林匪石一个人到盘龙山下等着沙洲的人去接他,你带人去对付猎鹰,根据沙洲内部消息,他今晚会跟缅甸军|火大佬碰头见面,时间地点我等一下发给你,我知道他是你的宿敌,你想手刃他许多年了,这次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至于舒子瀚这边,我会尽力保证林匪石的安全,按照舒子瀚话里的意思,他明天就会让你跟林匪石见面。”

江裴遗听了没有说话——他想对付锟铻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在这一天两天,可是这个时候他不能离开林匪石的身边,用后脑勺想也知道舒子瀚想要林匪石不得好死,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足够他把林匪石一刀一刀切成片儿了。

贺华庭没得到回音,想来是江裴遗不愿意听他安排,又冷静地开口分析:“江队长,你真的没有必要跟林匪石一起过来,包括你们后面的那些人谁都不能跟来,舒子瀚不会允许的,以他独断专行的性格,如果被他发现有人忤逆了他的话,甚至可能会惹怒了他,除非你能保证绝对瞒天过海,但是这不可能的。”

——谁都不放心林匪石一个人去自投罗网,可是在舒子瀚面前耍小聪明,跟自寻死路差不多,就连最小型号的追踪器恐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贺华庭顿了一下,低声道:“今天你只要对付猎鹰就好了,沙洲那边我会安排的,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林匪石的安全就交给我吧。”

江裴遗沉默许久才说:“我知道了,我跟匪石商议一下,五分钟后给你答案。”

林匪石吃掉最后一个开心果,问:“怎么说?”

“舒子瀚让你一个人去盘龙山下等着,有人会去接你跟他见面,”江裴遗的脑子飞速旋转,每种可能性都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他低声喃喃道:“我联系老萧他们,你先过去,身上装一个定位器,等祁连安全归队之后,我会带人过去救你回来的。”

林匪石抬手按了一下江裴遗的肩头,忍不住叹气道:“是个好主意——不过我想如果舒子瀚那么容易就被警察追踪到的话,恐怕沙洲也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了,裴遗,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这次只能我一个人去,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我不想让你们跟着我冒险。”

江裴遗定定地看着他,开口轻声问:“那你就要我这样看着你,什么都不能做吗?”

林匪石被他这一眼看的心都碎了,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把人纳在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哀求道:“裴遗,你别这样说。”

江裴遗用力推开他,转身坐到了沙发上,脸埋在手心里,克制地呼吸几次,才挺直了脊背,垂着眼哑声道:“贺华庭说他马上会把锟铻的消息给我,一会儿我联系省厅的人,下午制定行动计划,今天晚上准备突击行动,将锟铻逮捕之后,我就去找你。”

林匪石以前老是想着,不管他在沙洲遭遇怎样的危险,都不能把江裴遗牵扯进来,所以总是以“为他好”的名义做了许多错事,可是到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林匪石才慢慢明白,他跟江裴遗是不能“你先走我断后”的,他们两个人就是注定了同生共死的命运,是长在一根藤蔓上的两生花,做不到“一枯一荣”,不管哪一方率先枯萎,另外一方也会义无反顾地孑孓走向毁灭。

“好,我等你。”林匪石抬手摸了摸他冷白削瘦的脸:“晚上行动小心,时间来不及了,我要先走了,至于省厅那边,等一下你跟他们交代吧。”

江裴遗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尝到了铁锈味儿,才不至于崩溃地将林匪石扣在身边哪儿也不许他去,他将心脏冻成了冰,起身冷静说:“我送你过去,然后就离开。”

林匪石“好”了一声,苦笑道:“我要开始小鲤鱼历险记了!”

一个小时后,沙洲的人开车来到盘龙山下,从山脚往前看一望无际,半山腰的树木青葱茂盛、直入云天,雪白流云天边飞转,秋风卷着柳絮在空中起舞——这里的风景其实很美。

而树下阴影里坐着一个年轻而漂亮的男人,一条腿弯在身前,另一条腿平放在地上,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惬意,甚至还悠闲地带着耳机听歌,像一幅画家手下写生的画……好像压根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从车里跳下来三个面相凶恶的男人,一路甩着膀子横行走到树底下,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问:“林匪石?”

林匪石听到声音摘下耳机,客客气气地说:“麻烦各位特意过来接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了。”

——他的话是这么说,语气中却并没有任何感激的意思,而是明里暗里把他们当送上门来的“坐骑”,横听竖听都是骂人畜生的意思。

可面前三个没文化的乡巴佬听不懂高级嘲讽,以为林匪石跟他们假客气,冷冷地哼了一声,语气不善道:“我看你还没认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小命都不保了还有心思在这儿听歌呢?嘿,别想耍什么花样,你们这些条子一个个滑头的很,手机拿出来!”

林匪石拍了拍手上的青草,站起来拿出手机,把手机卡取出来掰成两半,轻飘飘扔到了树上,然后老老实实把手机“上交”了。

旁边的男人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金属扫描仪器,在林匪石的后背上拍了拍,语气里威胁意味十足:“——识相点,别让兄弟们动手,身上不该有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赶紧摘下来。”

林匪石轻轻“啧”了一声,看了一眼那威风凛凛的扫描器,伸手将腰带上的一枚金属定位器摘了下来,扔到草地上直接碾碎了。

男人仍怕有诈,将扫描器贴着林匪石的身体扫了一圈,扫过他耳侧的时候,手里那玩意儿忽然发出了“滴”“滴”地报警声,顶端的指示器不停闪烁着红光。

那中年男人当即脸色一阴,好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哈皮狗,招呼不打抬起一脚狠狠蹬到了林匪石的背上,唾沫横飞地骂道:“妈的?是不是给脸不要脸?让你把东西都弄下来听不见?!再不老实老子把耳朵给你割下来——”

林匪石被他踹的往前踉跄了几步,抵着嘴咳嗽了一声,单手把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也拿出来扔到了地上,抬眼冷淡道:“可以走了吗?”

歹徒这才善罢甘休,压着林匪石进了车里,他们给林匪石头上蒙了个充满了汗臭味的头套,跟倒霉祁连塞进了同款后备箱里,不知道谁还趁乱在他腿上踹了一脚,林匪石疼的往后一缩。

有个人拿着望远镜坐到了车顶,四处仔细地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有人埋伏的痕迹,这胆大包天的条子居然还真是一个人来的!

他拍了拍车顶的铁皮:“走吧!”

途中车顶上那位神仙一直在观望着四周,一丝风吹草动都不放过,怪不得贺华庭说没有人能跟着林匪石过来,但凡后面有人跟踪就会被发现。

他们中途还换了一辆车,林匪石这回没被塞在后备箱里,坐到了后排座位上,他听不见旁边人的说话声,车厢里寂静的让人心慌。

或许是因为早就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他的心里格外平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车子停下来了,林匪石的身体稍微向前晃了晃,然后就被徒手粗暴地拖下了车,他往前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脚步,被压着两条手臂往前走。

脚步落在地面上有“哒哒”声响,像是铺了瓷砖的触感。

“老大,人带来了,后面一路都没人跟,我们有兄弟全程盯着呢,他是一个人来的。”

林匪石眼前乌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面前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平稳而漫长。

面前那人摘下了他头上的头套,林匪石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珠,看见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是舒子瀚的手。

这是一个灯光明亮的长廊,看起来四通八达,但其实是完全封闭式建筑,林匪石想不起他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出口在哪儿。

林匪石轻轻甩了一下头发,“按照你的要求,我来了,祁连可以放了吧?”

舒子瀚无所谓道:“把那个警察带上来。”

他一声令下,马上就有两个人把五花大绑的祁连带到了大厅里。

祁连作为一个犄角旮旯里的不知名小碎催,万万没想到命中有此一劫,这时候死里逃生,走路的时候两个小腿肚子直抽筋,眼泪汪汪地看着林匪石:“林队您怎么也来了?”

林匪石叹了一口气:“倒霉孩子赶紧走吧,别回来了。”

祁连摸不着头脑:“江队呢?”

林匪石没说话。

祁连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什么——林匪石这个战五渣一个过来,这不是千里送人头吗?

祁连颤颤巍巍:“……林、林队……”

林匪石重复了一遍:“走吧。”

舒子瀚转眼命令道:“把他毫发无伤地送回市局。”

祁连顿时瞪大了眼,被人架着往外走,蹦着高往回看,满脸惊恐道:“不!等等——林队!林队!林队你真的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江队去哪儿了?!”

………

“你想找我,直接说就是了,何必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直到祁连那绕梁般的惨叫完全听不到了,林匪石才低笑了一声,抬眼讽刺道:“是不是玩不起?”

“兵不厌诈。威逼利诱也是一种谋略,”舒子瀚直勾勾地盯着林匪石,他的瞳孔比平常人稍微窄了一点,刀尖似的,看起来格外危险,他缓缓道:“鱼藏,只能说你输在了侠骨柔情,没有我铁石心肠。”

林匪石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向来以厚颜无耻自居,今天见到你不得不甘拜下风——舒子瀚,久仰大名。”

舒子瀚抬手礼貌地请他坐下,好奇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贺华庭的?天明派人去处理江裴遗那次吗?”

“更早之前。”林匪石非常大度地解答,“其实三年前贺华庭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觉得蹊跷了,那时候我对你的了解还不深,但是沙洲可是如雷贯耳,我听说这个组织出了名的谨慎周密,我们警方无数次向沙洲安插卧底,都没有成功——为什么唯独在我这里‘网开一面’了?舒老板,我这个人不信运气,也不相信巧合,对于贺华庭,我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

“至于你要对江裴遗下手那就是不打自招了,假如贺华庭对我说的全都是真话,那么江裴遗的存在对你们来说有利才对,”林匪石无奈地一笑:“我本来想将计就计跟你再演一场戏,谁知道你没按套路出牌,赶尽杀绝的厉害,都被逼跳崖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舒子瀚低笑了一声:“习惯使然。”

“所以你想要让贺华庭在市局扎根,首先要除掉的人就是在下,我还是有这点觉悟的。”林匪石感叹似的道:“果然说与虎谋皮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啊。”

舒子瀚不无惋惜地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第一个让我觉得难缠的对手,如果你肯老老实实地为我所用,或许我们不会走到今天你死我活的地步啊。”

“唔,这个嘛,我看还是不要了,人和畜生总归是有区别的,”林匪石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不要跨物种跟我攀交情,我嫌的很。”

舒子瀚锋利狭长的眼睛危险地一眯,这是动怒的前兆了,长廊上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脊梁骨,片刻后舒子瀚又低笑了一声,只对旁边人阴森地说了一句:“带下去吧,记得留一口气。”

在场的坏人里有一个算一个——没有哪个是不对林匪石深恶痛绝的,他们像过街老鼠一样被警方撵的抱头鼠窜,成天躲在恶臭的阴沟里不敢露头,恨不能把可恶的条子们挫骨扬灰,落下他们手里的卧底没有一个是四肢健全走出刑房的。

这些心狠手辣的匪患听到舒子瀚的话都心知肚明,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嘿嘿咧嘴一笑:“请吧林队长。”

林匪石看着他们不怀好意的目光,叹息了一声:“劳烦各位照顾了。”

晚上十点,陈山仓库外,一辆又一辆警车借着夜色缓缓包围而至。

“按照今天下午的计划行动,老刘你们从四面八方包抄过去,一定不要放跑一条漏网之鱼,等会儿我们主力部队直接从正面突破,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行动总指挥在指挥车里道:“一组二组的人先上……”

“不行,”通讯频道内,江裴遗透过玻璃看向灯火通明的仓库,面无表情打断他:“这些人都是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见到警察的第一反应绝对不是束手就擒,而是拼死一搏、绝地反击,为了最大幅度降低伤亡,必须让盾兵和特警顶在前面,后面的刑警和辅警自己找输出机会。”

总指挥突地卡顿了一下,改口道:“注意,注意,行动之后盾兵和特警先行进场,如果遇到敌人火力反抗,所有人可以就地进行回击。”

“收到!”“收到!”

“各单位注意,三十秒后开始行动——”

夜色无声深重,形势一触即发,这次行动的一百多名警察全部严阵以待,江裴遗一个人坐在警车里,目光冰冷如冻土寒霜,他单手推门下车,垂眼几不可闻地说:“锟铻,你欠我的,该还了。”

江裴遗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工装裤、皮鞋,手上带着一副黑皮手套,整个人显得异常利落悍瘦,像是一把将出鞘的利剑,即便走在人群中都格外锐利挺拔。

此时此刻江裴遗的心里只有满溢而出的深刻仇恨,林匪石……林匪石他不敢去想。

举着盾牌的特警冲在最前面,侧身一脚踹开仓库的门,对里面的人厉声喝道:“警察——不许动!”

“警察!”“警察!蹲下双手抱头!”

江裴遗猜的一点没错,对方的第一反应就是掏枪反击,场面顿时陷入了混乱的枪战中,打工仔们一边开枪一边掩护老板撤退,夹杂着难以入耳的脏话:“妈X的!跟这些条子拼了!”

而在子弹横飞的乱境中,锟铻和江裴遗隔着人海精准地对视了一眼——经年磨牙吮血、经年血海深仇的一眼。

下一秒钟锟铻收回视线,想也不想瞬间破窗而出,留下命不值钱的小弟跟警方你来我往地枪林弹雨,江裴遗跟他交手十年,早知道这人“弃兵保帅”的风格,立刻闪电般拔腿追了出去。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了。

——这次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了。

这两个人都是“飞毛腿”的祖宗,两秒钟就不见人影了,刑警就转个头的功夫就发现刚刚还在他旁边的江指挥“凭空蒸发”似的消失了,骇然道:“江队呢?!”

“刚刚看到他追着一个人跑了,应该是猎鹰!老孙你带着两个人去支援一下!”

“收到!”

锟铻在夜色中幽灵似的穿梭,可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如影随形般越来越近,他知道这个怪物般的速度除了江裴遗不会再有别人了,反手就是一枪,“砰!”的一声,弹道爆出亮眼的火花,江裴遗分明应该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可神乎其技般在他抬手的瞬间就侧身一滚,子弹险伶伶地擦着他的手臂弹到了地上!

然后是江裴遗的一枪——

砰!

锟铻身形一滞,右腿传来麻木的剧痛,他像走投无路的困兽忽然回头,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后槽牙,一边后退一边连开三枪!

但是他是判断不出江裴遗的位置的,南风从来不会傻到直线追在人屁股后面跑,他让对手感到绝望的是,他们恐怕甚至连正面对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输的一败涂地。

锟铻拖着一条中弹的腿跑进旁边的树林里,柳条抽在他脸上啪啪地响,江裴遗现在已经不需要听声辨位了,闻着血腥味的来源都能找到锟铻的行踪。

锟铻只听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他整个人几乎被一条腿的力道扫飞了出去,原地滑出去七八米,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后背就被一只脚踩住了。

熹微的月光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微不可见的影子,锟铻呼哧呼哧费力地转过头,江裴遗冷淡又俊美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中——他的一生宿敌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他,从腰间抽出闪着银光的手|铐,一字一顿说:“锟铻,你被逮捕了。”

锟铻忽然开口说:“怎么不见林支队长?”

江裴遗动作停也没停,充耳不闻地将手铐锢在他的手腕上。

锟铻忍不住讽刺地一笑,恶意道:“我还以为这时候提到林匪石,你会有什么触动,看起来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冷血无情啊。”

江裴遗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裂痕,他淡淡说:“自己都活不长了,就别管其他人的闲事了。”

“你以为舒子瀚会放过他吗?”锟铻整个人被江裴遗拎了起来,他踉跄着跟着他往回走,嘴上继续刺激着江裴遗的神经:“落在舒子瀚手里,林匪石的下场一定比我更惨,起码我还能有个全尸,他能不能剩一块骨头都不………”

江裴遗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突然拎起锟铻的头狠狠地往树干上一撞,“砰”的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骤起,那让人厌恶的乌鸦般的声音终于停了。

他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把锟铻拖到了仓库附近,主力战场这时候还没熄火,密密麻麻的枪声一直没有停下过,江裴遗不能现在就离场,他将锟铻交给旁边的两个特警:“这是猎鹰,你们两个把他送到押送车里,一步不离地盯着他。”

锟铻被江裴遗的那一下磕的头破血流,再加一层夜晚的滤镜跟闹鬼似的,特警对江裴遗敬了一个礼:“是!”

说完他们带着锟铻离开了。

忽然一阵带着血腥味的冷风吹过来,江裴遗后颈骤然一寒,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昏迷不醒的锟铻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醒了过来,手指赫然已经摸到了旁边特警的□□上!

下一秒空气中“砰!”的一声枪响!

两个特警都愣了,扭头看了一眼锟铻——这位曾经在东南亚地区一手遮天的、恶行累累罄竹难书的大毒枭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一枚子弹从他的后背正正穿过心脏,从胸前贯穿而出,劈头盖脸的血液哗然喷溅出来!

江裴遗单手举枪,整个人一动不动如同冰冷的雕塑,跟锟铻临死之前最后对视了一眼。

夜风呼啸。

晚上十二点,二十多辆警车带着五辆押送车满载而归,这次行动没有任何一名优秀警察牺牲,最严重的也只是受了肩部贯穿伤,一共缴获枪|支三百多把,子弹四十八箱,活捉包括首领在内的三十多名犯罪分子……

皆大欢喜。

江裴遗却不见了。

他们回到警车里集合的时候,发现少了一辆警车,江副指挥也同时失踪了。

刑警的魂都吓飞了,以为他们的榜样、标杆、兼偶像出了什么意外,给省厅的老上司打电话,钢铁硬汉郭启明居然叹了一口气,伤感又无奈地说:“他啊,去找他想见的人了。”

十个小时前——

“郭厅,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事发突然,当时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给我们反应,我跟林匪石擅自做了决定。”

郭启明听他语气这么冷静,以为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心不在焉道:“咋了?”

江裴遗说:“林匪石一个人被舒子瀚的人接走了。”

郭启明一时没反应过来:“哦,林匪石啊——什么?!他被沙洲的人带走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飙高到劈叉了。

江裴遗分外平静地说:“假如……假如我们都没有回来,您就去市局找现在的支队长——就是贺华庭,他是我们留下的最后一步棋,会帮你打算下一步计划的。”

郭启明震惊骇然道:“不,你等等……”

“我们那些追踪伎俩在舒子瀚面前都是行不通的,郭厅,您不必派人来找我,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江裴遗低低地说:“……抱歉。”

江裴遗连夜驱车赶回重光市,从里到外的温度都是冰冷的,锟铻临死之前在他耳边说的话好似如蛆跗骨的魔咒,不停重复响起……在他心里埋了一天的名字终于应声撕开了禁锢,乌压压地遮天蔽日。

开车回去的路上,他的手臂甚至在不停发抖。

江裴遗从来不由天、不求人,可这时候也只能寄托希望于上天,希望……希望贺华庭真的可以如他所说,保林匪石平安无事。

回到重光境内,江裴遗几乎是睁着眼生生在车里从半夜凌晨坐到了太阳升起,身边的行人好奇地向警车里投来目光,他僵硬的手指里握着手机,一夜了,打不通林匪石的电话,贺华庭的电话也没有人接。

一股浓郁的、不详的预感在江裴遗的心里毒刺似的生根发芽,长出了一片尖锐的荆棘,张牙舞爪地爬满了全身……他无比想要见到林匪石,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他甚至……甚至连林匪石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

江裴遗慢慢伏到了方向盘上,他的脑子里仿佛装了一本名叫“林匪石”的回忆录,有自我想法似的在他脑海中、在他黑暗的视野里一幕一幕地翻阅。

从两人初识时的那句“我来接我迷路的副支队长回家了”,到后来的“裴遗,你可以不怕死,但也要学会贪生”,再到后来“你愿意让我当你的男朋友吗”,还有最后的那句“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直到这时江裴遗才恍然发现,原来他从许久之前就非常、非常在意林匪石了,以至于那些细枝末节的表情都记的一清二楚,时隔一年仍旧能清晰浮现。

江裴遗曾经也以为可以这样一个人终老一生……假如没有遇见林匪石的话。

他还记得林匪石说过想要把头发染成金色,现在他已经学会染发了,染的足够漂亮,只要这次行动结束,只要林匪石能够回来……

江裴遗的喉间不住哽咽,呼吸声细微颤抖。

过了似乎有地老天荒那么久,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江裴遗的眼里倏然一亮——那是林匪石的专属手机铃声!

江裴遗几乎是心急如焚地接了电话:“匪石?!”

对面传来一声轻飘飘的笑:“江队,久等了。”

江裴遗的心脏瞬间化成石头扑通落地,他闭了一下干涩的眼睛,慢慢地说:“舒子瀚。”

“江队别担心,鱼藏他还活着,如果你今天要见他,就到昨天相同的地方等人去接你,”舒子瀚说:“如果今天不来,明天见到的可能就是他的尸体了。”

江裴遗深吸一口气,冷静道:“我现在马上就过去——能让他跟我说句话吗?”

舒子瀚苦难道:“这个好像有些不太方便。”

江裴遗按了一下眉心,克制地说:“那就算了,我现在就到盘龙山下,让你的人来接我。”

江裴遗几乎走了一套跟林匪石一模一样的流程,身上任何细小的零件都被拆了下来,然后蒙着头上了车。

摘下头套之后,江裴遗盯着眼前的人,冷冷道:“我来了,林匪石呢?”

舒子瀚偏了一下头:“把林匪石带上来。”

舒子瀚说的云淡风轻,可一阵没由来的恐惧骤然从江裴遗的心底浮起,他的心脏倏然一紧。

半分钟后才从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林匪石是被两个人拿着担架抬上来的,一眼看过去他浑身都是血,能看到的地方全都皮开肉绽,眼睛被一块血红色的碎布盖着,白森森的膝盖骨挂着一条一条血丝,整个人半死不活——应了舒子瀚的那句“剩下最后一口气”。

江裴遗不敢相信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是他的林匪石。

……哪里出错了吧?怎么会这样?他跟林匪石分别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贺华庭不是说……不是说……

那一瞬间江裴遗尝到了天崩地裂肝肠寸断的感觉,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活生生地撕碎了,绞的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他甚至不敢去掀开那块眼睛上的血纱。

江裴遗再也站不住,直接“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眼珠充血通红,嘶声道:“匪石!!——”

舒子瀚挑起眉看了林匪石一眼,轻轻“滋”了一声,虚情假意地斥了一句:“你们怎么把人弄成这样了?”

将林匪石抬上来的那男人意犹未尽似的将手指头捏的啪啪作响,抱怨道:“本来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谁知道这条子这么不经折腾,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昏过去八百回,兄弟们已经手下留情了。”

江裴遗完全听不见旁边的人在说什么,耳边爆|炸似的嗡嗡直响,他想把林匪石抱到怀里,却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又不敢下手,只能跪在担架旁边颤声道:“……匪石……?”

林匪石像是听到了江裴遗的声音,稍微转了一下头,一条手臂从担架上轻轻掉下来,江裴遗的喉间发出了一声浑不似人声的呜咽,紧紧地把那只血肉淋漓的手扣在怀里。

被赋予了人的喜怒哀乐,江裴遗好像瞬间就渺小了,他蝼蚁般弯腰跪在地上,尝着撕心裂肺的痛苦,瘦削耸起的肩头不停地发着抖。

江裴遗终于后悔了。

——他不该相信谁的,不该离开他,不该让林匪石一个人来,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让林匪石卷进这场阴谋里来……

十指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手心。

旁边男人们盯着江裴遗的双眼放着绿光——那个斯斯文文的林匪石不好收拾,可南风却是众所周知的难啃的硬骨头,宁折不弯的傲气,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听敲碎他骨头的声音了。

舒子瀚却说:“天明,带他们去T2房间。”

旁边的人微微错愕,不解地看向舒子瀚,为什么不把南风也交给他们——?

然而在这里舒子瀚的话就是圣旨,是一句都不容置喙的,他们走到江裴遗旁边,弯下腰想把林匪石连着担架抬起来,却被一条修长削细的手臂挡住了。

江裴遗缓缓抬起眼,一字一顿说:“别碰他。”

年轻刑警乌黑的眼珠里带着冰冷刺骨的血腥气,瞳孔深处翻滚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看一眼都浑身汗毛倒竖,仿佛与死神对视似的,那两人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到底是没敢往前走一步,木头似的钉在原地了。

江裴遗闭了一下眼,伸手抱起林匪石,一步一步跟着天明向房间走去。

在他身后,滴滴答答地躺了一地的血。

舒子瀚观赏他的背影片刻,遗憾地叹息道:“像南风这么完美的人,其实不该有破绽的。”

旁边的人捻了一下手指头,蠢蠢欲动:“老板,您不打算收拾南风吗?”

舒子瀚淡道:“林匪石的命在我手里,我何必畏惧他。”

房间里空空荡荡地连个床都没有,地上角落里放着一张陈旧的毛毯,江裴遗垫着林匪石的头,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了毛毯上。

江裴遗半跪在林匪石的身边,握着他形状怪异扭曲的手指,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无声道:“匪石……”

他的手臂颤抖地不成个,将林匪石眼睛上的纱布拿了起来,两行鲜血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江裴遗近乎木然地想:林匪石……看不见了吗?

那双举世无双、明亮绝伦的桃花眼,那双无数次倒映着他的面庞的眼睛,那双总是盈着温柔笑意的宝石般的眼睛,以后再也看不见了吗?

江裴遗在黑鹫卧底的时候,看到许多身份暴露的卧底同事受尽一切难以相信的巨大痛苦,被生生打断了全身的骨头,在伤口上泼冰水、盐水和辣椒水,经历惨无人道的折磨,最后才能生不如死地解脱。

可那时候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心硬如铁地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们也是那样对待匪石的吗?

这个念头一起,江裴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抽空了,手脚僵硬冰冷,心脏被一刀一刀剜出了血,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怎么痛了,他将林匪石抱在怀里,滚烫的眼泪不断落到林匪石的脸上,低着头痛苦地哽咽道:“对不起匪石,对不起……”

林匪石胸膛微弱起伏了两下,像是终于攒够了说一句话的力气,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的嗓子受伤了,只能虚弱而沙哑地低声开口:“……江裴遗。”

听到这三个字,江裴遗竟悚然一惊:“!!——”

这声音恍如虚空之中一道轰隆惊雷劈下,江裴遗猝然直起身体,触电般浑身剧烈地发抖,瞬间睁大了眼睛——这声音分明是、分明是………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错了别打了【抱头】西奚子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林队掉马到现在,我不知道我写的怎么样,真相是不是解释的清,到现在为止有没有哪里没看懂的地方啊?有的话告诉我一下哦!

另外其实我还没开始放大招………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