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者自得，天地正道。”
老天师身在山上，生出下山之心。
天地间该有变化了，连陶回舟这种身临末法能凝聚金丹的怪物都存在，未来又岂是一成不变。
“道友，所言极是，不去人间走一遭，你所学，所悟终究是浅薄了些，你看这龙虎山弟子们，是不是各个都精神百倍，你平时不显山露水的，让他们都以为雷法不过是阴天念咒，掌心雷都没人认识咯。”
老祖的话并没有激起老天师的嗔怒，他也并非此意，只是与老友打趣而已。
“你这个老东西，说得比做得都好听，陶回舟根底高深，即便是两家祖师爷，乃是吕祖都不敢收，你觉得，他会甘于平凡，如今，他只差一个先天之躯，所需不过是多活几十年，肉身自然就会转换为先天，到时候又不知有多少魔道兴起，只为得他一口肉吃。”
一口肉？
老天师的话无疑是让老祖心中不悦，并非是对老友的不开心，而是对未来的魔道大兴。
“你是说，有朝一日，陶回舟也会如三藏大师一般，以讹传讹，一口肉都能让人长生不老？”
“我们知道不可能，但世人呢？风吹草动，又有哪一个不是草木之人，他此番成就大道，探亲之后怕是就要断绝尘缘，再经过即将发生的东海鬼门一事，功德无量，这人世红尘，何德何能留得住这位神圣？”
天师说罢又觉得自己所言有点不尽如人意，又继续说道。
”我最怕，在东海之后，陶回舟寻找仙缘，有吕祖前例，定然不会去海外，而是前往西方，到时候，他倒是不一定会投身佛门，但对于那个寻求无数信徒，以至于彻底发疯的神明来说，一定不是一件好事。”
“你是说，他生来就是老天的一颗棋子，要在这茫茫人间，最后出一位通天彻地的大仙人，也是为了斩草除根，让那个疯子也归于平静？”
老祖知道，天上人不论哪一个时代，总会自认为是胜券在握。
人间看似一无所有，实则还有着最大依仗，人族，人有什么？
信仰，气运，香火。
对于力气匮乏的年代而已，人需要资源，神仙也同样需要，香火，气运，信仰便是新的粮食。
灵气要外溢，泄入大地人间，天门就直接关了，地门都不敢开，生怕有越来越多的恶人掺和进去。
可提到信仰，气运，怕是就不得不各个都争个面红耳赤。
身在局中，又是破局之人。
老祖看向陶回舟的眼神都有所变化，但愿与他们猜测的不同吧。
武当老祖也罢，龙虎山老天师也好。
他们终究是一代宗师，一代风华，待到千百年后，还有没有人追忆他们，也不归今朝今日今时的人管。
而陶回舟不一样，他是决定未来千百年气运走向之人，总归会有所不同。
他留下的一笔定然是十分绚烂，看一眼都令人着迷。
同样的，倘若他这样通天彻地的人物没了用，注定会被各方授意，磨灭痕迹。
未来的人甚至很难知晓过去曾有一位身兼全真，正一，剑仙门路的大修士，在这灵气匮乏的岁月里留下惊艳时光的一笔。
“师祖，我可以去休息吗？”
陶回舟的声音传来，他已是困倦不已，看来方才凝聚金丹耗费了他不少的心神。
”去吧，明早下山。”
老天师挥了挥衣袖，也让诸多追问之人退下，他们刚才已问了陶回舟不少问题，大多数问题他也不懂，甚至是从未想过。
有人问，能够以符入道，以诀入道，以法入道。
还有问，吃什么才能最快结丹，他最近让师尊看，身体里有一块小石头，不晓得是不是金丹长错了位置。
想的越多，脑子里越是混乱不堪。
陶回舟干脆不再回答，从人群视野里消失后出现在一个柴房里，大概所有人都猜不到，他会在这地方休息。
到也不错，虽说是柴房，但比起他家里住的房子要好很多。
明天一早就要下山回家，不晓得爹娘怎么样。
陶回舟的医术也大为精进，肯定能药到病除。
他决定，给爹娘治好病以后，就和师祖，师叔，师伯们去东海除妖，天下妖魔除尽，就回家乡陪爹娘平稳的度过余生。
夜里，山上静的心都慢了下来。
回舟卷缩着屋子里，他也不冷，也不热，更不觉得地板，柴火太生硬，他是在想很多事情。
出家人将亲友视作修行路上到魔障，一旦沾染上，遇上，那一生的修为都要化作乌有，卷入红尘之中。
他觉得，这种说法不对，就像是前世今生的因果，原来有还觉得有一点点破道理，只是不太公平，现在觉得纯属瞎扯。
家人亲友就是魔障，就该舍去？
为何不能一边修行，一边送他们度过一生呢？
避开尘缘，就能辜负过往所有的馈赠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是欠下的恩情呢？
修行不在年高，送走所有欠下恩情者，纵使到了花甲之年，古稀之年，也不过是守在灯盏前，自问自答，来一场大彻大悟。
原来，很多说法他都不赞同。
一个人生来应该做什么？
就像是在问一个道士应该做什么？
他想，爹娘的恩情是割舍不断的，这个世界总该有什么东西是一直牵扯的，即使剪断了，也不过是心中所想的恩情断绝，并非真实如此。
想着想着，他忽然想起了前辈，一抬头，前辈还在他脑袋上飘着，怎么也看不到正脸。
“前辈，你有爹娘吗？”
“有”
“你会想他们吗？”
“想”
“前辈，你说神仙就该忘掉过去，只选择未来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可真会说漂亮话。”
陶回舟觉得前辈说什么都很敷衍，但确实如此，于是也觉得没什么可气，干脆就翻了个身呼呼大睡起来。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子嗣，因为他不在乎这个，也不想有新的恩情，不愿让一个人生来就欠下他恩情，等到年长懂事后，又如他今夜一样，去思考，要不要报恩的问题。
回舟不喜欢欠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欠自己。
不知为何。
他在梦里，似乎看到了神秘前辈的侧脸有笑意。
难道，我的想法很天真吗？
……
清晨，第一口空气，裹挟着一丝从东海吹来的灵气。
昨夜，灵气复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