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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子归回到公司,脑袋还是涨的。安通尼倒没理他,见了他还是跟见到空气一样。宁子归甘心于自己的毫无存在感,并兢兢业业地工作。他画图的时候,忽然听见对面桌的人笑眯眯地谈论起话来,说的什么他没听清楚,倒是听见不时飘来“傅总”这两个字,宁子归一听见这俩字,笔都快握不稳。
他在HF工作,倒是经常能听见别人谈论起那位年轻有为、相貌俊朗的小傅先生,不时也有人会说起人到中年、魅力不减的大傅先生,可他总不是很在意,每次听到,也就是心中有种虚无的惆怅,很快就会被忙碌的工作所冲淡。然而,今天宁子归听见这两个字,就浑身都不对劲了。宁子归忍不住想起七年前那个夜晚,傅丞肌肤的温度——和他昨天那样不期然撞上的、宽厚的、干燥的背脊。
他一个激灵,似乎想起了什么,紧张地掏出了手机,打算找薯仔要氾宝儿的联系方式,却没想到一打开微信,就收到了氾宝儿的好友申请。他赶紧通过了,礼貌性地寒暄两句,就问伞是不是在他那儿。
氾宝儿回得很快:“哦,在啊。我今天还看了一下,很漂亮。”宁子归也不知该顺着话说下去,继续客套两句,还是直接提出要把伞拿回来,然而他还没打好回复,氾宝儿就又发了一条信息:”这不是你的伞?“宁子归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想氾宝儿是怎么看出来的,然后自嘲的笑笑,回复:”可不是,我哪用得起啊。“氾宝儿回了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发现上面有刻字,FU CHENG。“
宁子归忽然想起,傅丞可算是个刻字控,用的杯子啊、笔啊等等的小物件,都是刻字的。他们交往期间,有次宁子归在橱窗外看中了一个杯子,发现价格顶他两个月生活费,他就没有买。过一个月是端午节,傅丞把那杯子送给他,说是:”端午节礼物。“宁子归忍俊不禁:”端午节还送礼物?我又不是屈原。“傅丞问:”你不喜欢吗?“宁子归当然喜欢,放在手中打量,发现杯子的手柄内侧刻了个”傅“字。宁子归觉得有些好笑:”给我的礼物怎么刻个‘傅’字?”傅丞没多解释,就说:“这是我的习惯。”宁子归也没得说什么,笑着接受了。
宁子归一下陷入往事之中,还是靠手机的颤动,将他拉了回来。他从回忆中脱身,然后看了看手机,上面是氾宝儿发来的新信息:“是傅丞的?”宁子归一下子心虚无比,便解释:“嗯。我昨天没带伞,刚好遇到他,他就借给我了。”然后,宁子归又特别补充了一句:“他的人其实挺好的。”氾宝儿没怀疑,说:“那太巧了。我刚好像看见他在餐厅。我正想着怎么找他说话呢,我帮你还了吧。”宁子归一下愣住了。氾宝儿又继续说:“我真的很想住23楼。给我个机会去求求他吧。”宁子归想了半天,回了个“那好”。
宁子归刚打完“那好”两个字,就听见工作室的门被推开。那混合着牡丹与大马士革玫瑰的香水味,不用抬头便知是安通尼驾到。宁子归赶紧收起手机,装作认真画图的样子。安通尼走到宁子归的桌子边上站住,审视似的看了宁子归的稿子一样,让宁子归的胆又颤了一颤。安通尼敲了敲桌子,再勾了勾指头,便往前走了。尽管他没说什么,但宁子归也已懂得看他这些一言不发、又高高在上的指令,就跟着他往前走。
工作室连接着空间不小的lounge,里头有沙发桌子,还放着小零食、咖啡机等等,设计师们累了可以在这边休息,更有些设计师在赶工的时候干脆睡在这儿。现下lounge里也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设计师,他们闻见那标志性香水味,头也不抬的,就赶紧爬起来走回工作室,嘴里说着“工作使我快乐”。
安通尼在沙发上坐下,又看了背后跟着的宁子归一眼,说:“你也坐。”宁子归就颤颤兢兢的坐下来,小心翼翼地问:“Tony哥找我?”安通尼翘着脚,看他一眼,慢悠悠地说:“你的试用期什么时候结束啊?”这话说得宁子归浑身一震,那宁子归低着头,说:“还有一个月。”安通尼笑了:“你也知道啊?”宁子归苦笑着说:“我天天算着日子呢。”安通尼嘲讽似的笑了:“给自己倒数吗?是不是很刺激?”宁子归习惯了安通尼的嘲讽,也没感觉到难过了,只争取一样地说:“我知道我的表现不是最好的,但我一定是最努力、最认真的。”
“放屁!”安通尼骂道,“你哪只眼睛看见别人不比你努力?不比你认真?”宁子归其实话说出口就后悔了,没想到安通尼倒是反驳得很直接。还没等宁子归回话,安通尼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就算真的是你说的那样,那也够可怜的。所有新人里,就你最努力、最认真,还做成这个鬼样!那你岂不是智障?”宁子归的辩解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尴尬地咽下去。
安通尼又说:“你觉得自己是智障吗?”宁子归只能摇头:“不是。”安通尼挺了挺腰板,摁了摁自己酸痛的腰部,其实他最近加班也很厉害,又不年轻了,不是很吃得消,还要指导不省心的新人,脾气越发不好了。那安通尼看了宁子归一眼,说:“我也觉得你不是。下个月最后一次汇报了,拿出你的水平来。”说着,安通尼站了起身,大步离去了。
宁子归叹了一口气。
面谈之后,宁子归立即和赵语蔷说起这件事。赵语蔷原名“赵宇强”,他的微信名是“宇宙最强の直男”——他长得也不“宇强”,细眉细眼的,白净斯文,妈妈说他拈针也无力。他倒是嫌这个“宇强”不适合自己的气质,遂改名为“语蔷”。
赵语蔷是宁子归同期入门的新人。与宁子归不同,赵语蔷是真正的新人,刚从A院毕业,现在是HF的设计师助理。赵语蔷听完宁子归的陈述,点头说:“我怎么觉得安通尼是想留用你的意思啊?”宁子归怔了怔:“是吗?”然后宁子归想了一阵子,又说:“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我也觉得他其实是想鼓励我。”赵语蔷就说:“也可能。世界上就是有些人,嘴里含shi,无法正确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宁子归却觉得自己莫名中箭。
他算不算是说不出自己想说的话呢?
宁子归正在尴尬着,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宁子归接通了电话,耳边传来氾宝儿的声音:“傅丞问我要你微信号。能给吗?”宁子归现在可没出息了,一听见“傅丞”两个字,耳朵都红透了:“他要这个做什么?”氾宝儿很苦恼地说:“啊,原本还好的,我刚把雨伞递给他,同时跟侍应要了杯咖啡,一转过头,就发现那雨伞坏了。我赶紧说那我赔钱,他说——不可以。”
宁子归光靠猜都能猜到那句“不可以”的语气,竟然觉得好笑,又想:“丞哥还说他变得世故了呢,结果还是老样子啊。”这样想着,宁子归的心又柔软起来,又问:“那个伞是怎么坏掉的?”氾宝儿也很困惑:“我也不知道,转过头来一看,那伞柄哐当一下就掉地上了。我也吓了一跳。”
“那也当然不可以叫你赔啊。”氾宝儿说,“你放那儿的时候也是好的。”宁子归又说:“可是你拿的时候也是好的吧?”氾宝儿苦笑着说:“不然怎样?傅总还能讹人啊?”宁子归点头,说:“我想确实是我的问题。我得负责。”氾宝儿说:“你说他是你老板,还给你借伞,怎么他好像跟你很不熟啊?连你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宁子归有些慌乱地站起来,小心翼翼的走到一角,细声说:“你别告诉他我在HF工作。”氾宝儿也是相当困惑了:“什么?”宁子归头脑一团浆糊:“我、我和他以前是同学……昨天在黑天鹅附近遇见的……嗯,我说好的dream school也没考上,工作也一团糟的……在HF快呆不下去了,感觉……”氾宝儿点头说:“我懂了,就是你觉得大家以前都是差不多的同学,现在落差太大,不好意思告诉他,是吗?”宁子归一边无意义地点头一边感慨地说:“对啊。落差真的太大了。我……我也是十分不好意思。”氾宝儿笑了笑:“我懂了。我不会告诉他的。”宁子归这才松了一口气:“谢谢……”氾宝儿又说:“不过,我觉得你很棒。并不比他差在哪儿。”
宁子归心想:差远了……差远了……
已经记不得距离上一章发出来有多久了,得有两三年了吧,其间发生了一些事,导致无法续更,在这里跟喜欢此文的朋友说对不起,我曾保证此文不太监,但毕竟现实里有些事情是无法预料的,有的沉重到你无法去想其他的东西,回想写第一章的时候我37岁,如今也已经40岁了,今年年初离了婚,也算把一切都捋清了,儿子随夫,独自生活,虽然不乏追求者,但这个年纪,已经没有恋爱的欲望,不管如何,新的生活已经迎面而来,且看如何面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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