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左凌推门进去，里面的警官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她，连忙起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左凌回以一笑，在他手边放了杯咖啡，“我和他们先聊聊？”
“可以可以。”警官拿着咖啡很聪明的退了出去。
拉开椅子坐下，左凌又递给坐在对面椅子上的男孩子一杯咖啡。
季昀垂眸看着手边的咖啡，接过来，“谢谢。”
左凌喝了一口咖啡，入口有些苦涩。
放下杯子，左凌盯着季昀看了好一会儿，在对方抬头和自己对视的那一秒，她勾唇对他一笑，笑里写满了友好。
季昀先是一怔，而后开口：“我听说了之前的那个案子。谢谢您。”
左凌抿了抿唇，说道：“应该的。其实你应该也清楚，以你还要Aott的能力，之前的事情查起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对吧。”
季昀微微摇头，“该生的，不该生的，都已经生了。现在再谈我的对还是错，其实没有必要了。我不会后悔我做过的任何决定。”
左凌很清楚的知道，季昀这个孩子，过分成熟，也许就从他父母离婚开始，十几岁的他已经是个大人了，想做妹妹的避风港，心理成熟到可怕，所以他心理才会越来越扭曲。
“你能和我说说，你杀人的时候的心情吗？”左凌问着他。
季昀眼神非常的平静，“很解气啊。”
“你当时动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其他人。比如Aott，比如你的妹妹。”
“有。”季昀低下头，望着手里捧着的杯子，陷入回忆。
他从来都没有对谁说过，那天他杀完人之后，脸上好多血，也有好多泪水。
他杀人的时候，看到那人奄奄一息，到断了气。他心里很平静，没有很激动。脑海里就一个想法，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为曾经喜欢的女孩子，为曾经的自己报仇了。
除此之外，他想的都是Aott。
他那个时候，哭的一塌糊涂，杀完人第一时间都没有离开现场，坐在地上一直在哭。
哭是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和Aott再也没有可能了，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以后，也再也没有交集，以后，就是陌路人了，甚至，他还会离开这个世界。
他当时就在想，Aott知道了之后，肯定很难过很失望，他对自己这么好，一直想让自己放下仇恨，他明明答应了却没有做到。Aott肯定非常失望。
他当时哭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个。
“我还想问一下，你和Aott之间的故事。他和我说过，但是不多。我想知道，这么多年，你对他的感情。”
“我们两个啊……”提起这个，季昀笑了一下，让对面的左凌挺意外的。
左凌：“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不笑的季昀冷冰冰的，不失帅气，笑起来的季昀，更符合他这个年纪，很温柔，但是莫名的，又让人心疼。
“是吗。”季昀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他也这么说。”
他很少笑，他记忆里，他笑的时候，都是因为Aott这个人。
每次他一笑，Aott就会说他笑起来很好看，让他以后多笑笑。
闻言，左凌啧了一声，措不急防一嘴狗粮。
“我刚来纽约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在家里见过。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没有交流过。第一次接触，高二的时候，不过想想，从第一次接触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变。”
“很善良，整个人还有点中二，热血，还多管闲事。”
左凌从季昀这句话里读出了宠溺。
“他从高中，或者更早开始，就想学刑侦专业，我问过他为什么，他就很中二的回答，想抓坏人。当时第一次接触的时候，他也是同情心泛滥，救了我，带着我去医院，后来就赖上我了。”
“那个时候我知道他对我没什么感情，单纯就是想学**做好事罢了。”说到这儿，季昀又笑了一声，应该是想到了之前的画面。
“他身上有孩子气，还有正义感，从我认识他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变过。那个时候，我还挺羡慕他的。他这个人从来都没有烦恼，每天都很高兴，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高兴的点在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就是高兴，傻乎乎的。”
“当时我对他还有些不屑，想远离他，可是他每天都来找我。后来我仔细一想，也是啊，他家庭那么好，父母关系很好，很恩爱，家里就他一个儿子，家庭条件也没话说，他什么都不做，当个富二代都可以。”
“所以他活的没心没肺，整天那么快乐也很正常，毕竟确实也没什么烦恼啊。”
左凌嗯了一声。确实。Aott 条件这么好，确实没什么可烦恼的，而且他也一直有目标，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不是那种知道家里有钱自甘堕落的人，相反，他很积极向上，整个人确实很正能量。
想到这儿，左凌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面孔。
似乎，十七八岁那个时候的黎夜，也和当初的Aott 一样吧。
正义感爆棚，自己生活的又无忧无虑的。
确实很像。
左凌想想以前，眼底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丝笑意。
季昀喝了口咖啡，似乎是觉得味道不错，他端起来又喝了一口，才继续说下去：
“其实刚认识的那一年，我对他整个人是充满敌意的。我很不平衡，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好。但是后来，两个人却越走越近。我一直不觉得我们两个是一条路上的人。很明显，我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我们两个，是我先摊的牌。在遇到他之前，我没想过自己要考什么大学，甚至不觉得自己可以撑过高中的最后两年。不得不说，是他的功劳。”
“他和我说过要考什么学校之后，我就动了心思。后来，我就跟着他报考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期间，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报考完，我还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一个暑假也没有见他联系他。”
“再见面，就是大一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看到我挺惊讶的，想对我什么，然后我又怕大家知道我们很熟，就没有理会他，像是完全不认识一般，擦着他的肩膀离开的。他当时也有些惊讶，大概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走远了。”
“后来，私下他联系我，我回了。我很明确的说，不要让大家以为我们认识。他当时很不理解，但是还是照做了。”
左凌扯了扯嘴角，有些苦涩，“Aott很喜欢你啊，所以，他什么都听你的，这四年，你没给他名分，他也不急，一直依着你。”
如果不是喜欢，Aott没必要这么听季昀的话，卑微的做到这一步。
“我知道。可是当时的我，没办法和他站到一起。”季昀摇头，眼底全是悲伤。
左凌点点头，了解他在想什么，“那个时候的你，极度自卑对吧。”
季昀应声：“是。”
左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那个时候的季昀，很自卑，觉得那么好的Aott，自己怎么做都配不上他，那个时候季昀已经喜欢Aott了，所以更加的小心翼翼，他怕两人走太近，别人会议论。
因为他自己对Aott的感情就不单纯，所以他认为别人的言论也会不单纯。
季昀是个很缺爱很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当时他这么做，左凌非常理解。
“后来，你给他写过情书。”左凌道。
“对，他和你说的吗?”季昀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恐怕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情了。
“没有，我在搜Aott的办公室的时候，现了，他夹在一本书里，应该经常会拿出来看，那张信纸都有些皱了。看到这封情书的时候，他应该开心坏了吧。”
“应该吧。”
“这封情书我写完之后，没敢当面给他。有次在图书馆，碰到了。他在我旁边睡着了，我偷偷塞到他书里的。”
“你能写，也证明你很喜欢他啊。”左凌摸着手里的咖啡杯，感受着里面传来的温度，暖着手心。
“对。我一直觉得写情书这个行为太幼稚了。而且，都是女孩子才会写的东西。可是我想表达我对他的喜欢，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把他叫出来当面说的话，我怕说不出来，短信的话，也觉得有些不妥。后来左思右想，就写了情书。”
“后来，我躲着了他半个月。然后谁也没挑明，私下里继续有联系，明面上依旧没有交集的样子。”
“为什么当时没有在一起啊？”左凌好奇。情书都到位了，还差什么呢。
“他比较单纯吧，我信里写得也隐晦，他大概一开始不知道我在表达什么，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又在躲他，他也就没敢说什么。”
“后来我们生关系，他劝我不要把当年的事看的这么重要，学会放下。我答应了。答应的很快。但是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因为我知道，当年的事情已经在我心里扎根了，抹不掉了，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不然这么多年，我都在干什么呢。”能放下早就放下了啊。
“生关系后，我们两个人私下就像是情侣了。互相默认了一样，谁都没说，但是他约我的次数多了，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我，一直想着怎么远离他。我知道这条路我一定会走到黑，所以我想把他推得远远的。”
“你的初恋女友和Aott，对你的意义，是相同的吗。”
季昀点头，又摇头：“他们一样。又不一样。”
两个人都在做一样的事，就是救他。
“前者让我不想死，后者让我想活着。”
有人说过，活着比死要难多了。
“我看到他当初要放我走的时候，我很震惊。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我当时知道他为难，我也不希望他为难，不希望自己影响到他的未来和工作。我不想走，伸出手走向他，错事我做了，我会承担所有的后果。”
“可是你没想到，他又带走了你。”
“是。”都这个时候了，季昀对左凌自然是毫无保留的，也不怕什么，该说的，也都会说。“他把我打晕了，我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自杀，但是没死成，他又救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救的我都烦了，他却不厌其烦。我也不知道他图什么。”
左凌看到，季昀哭了。
这么一个大男孩，哭起来，左凌看着心里都难受。
“他喜欢你呀。他能图什么，不就喜欢你这个人嘛。他这么好，可是你也不差啊。你从来都不差，你也配得上他的喜欢，一直都是。”左凌上前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的笑着。
“他很怕你死了，为了你也做了很多努力，很多牺牲。我知道你也不想看到他这样。可是没办法啊，你喜欢他，喜欢到不想连累他。可是他也喜欢你，喜欢到你是他的信仰。”
“我想，Aott带你走的时候的肯定在想：既然我没办法把你从黑暗里拉出来，那我就陪你一起在这黑暗里沉沦到死。”
Aott最后，为了季昀这个男孩子，什么都不要了。
刚刚在警局门口，Aott抬头望着那枚警校生最熟悉的警徽的时候，左凌一直在他们身后，没打扰。她记得Aott盯着警徽看了好久好久。
她想，那个时候的Aott心里应该很难受。
毕竟，这枚警徽，是他将近十年来甚至更长的梦想和追求。而在这一天，他为了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亲手结束葬送了这个梦想。
以后的他，和这枚警徽，再无关联。
这已经是他青春年少时候的一个梦了。
不过，下一秒，Aott抱住身边的季昀，那一刻，Aott笑了，笑的那么开心，那么幸福。似乎前一刻悲伤的不是他一样。
但是左凌很明白。
Aott看警徽，是在纪念过去。抱住季昀，则是在抱住未来。
对于Aott这个人人羡慕人人又喜欢的男孩子来说，关于今后，他的未来只会是两个字。
季昀。
这个出现在他青春里，最让他惊艳，最让他心疼，最让他开心，最让他难过的名字啊，也是他一直放在心里，小心翼翼珍藏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