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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京墨无声地垂下了眼,长睫落在他眼下盖出一片阴影,像是一片浓稠的阴云。过了许久,他才嘲讽地笑了一声,直直反问道:“那臣也想问问陛下,为何一定要杀了盛琉?”
闻言,萧谙先是一愣,很快便释怀,毕竟他的京墨哥哥一向如此聪慧,能瞒到此时已算是不错了。他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尖牙,感受到舌头被压出的痛感,浑不在意地笑着说道:“快刀斩乱麻,这是徐相曾亲身教给朕的。”
“陛下学得很好,臣已经没什么可教给陛下的了。”徐京墨理了理袖子,对萧谙弯身一揖,宽大的袖袍掩住了他眸中的失落,“陛下不愿正面作答,那恕臣也不能给出陛下想听的答案了。想来陛下今日也没什么心情继续与臣商讨重开武举的事宜,那臣便先行告退了。”
徐京墨又顿了顿,瞥了眼那鹌鹑一般跪在他脚边的小太监,笑着哼了一声,而后一脚使力踹在李庆的肩头,直踹得人向后掀翻过去,“学人也要学得像些。荣钟那孩子啊,腰杆子可没你的这么软,遇到点儿事就抖成这样子。”
说罢,他将手背在身后,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将一室寂静留在了身后。
徐京墨回府后,立刻着手开始调查李庆此人——实际上李庆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在李庆背后推波助澜。到底是何人精心计划,费尽心机寻来一个赝品,又大费周章地将人送到皇帝面前?
在他调查这几日,情绪倒慢慢平复了下来,只是还有些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伤。这天夜里,他叫容音为他拿了些果酿,在月下独酌,只是这果酿属实是没什么滋味,一向爱喝烈酒的徐京墨喝起来,一点消愁的醉意都没染上,反而还喝得胃里隐隐发胀。
他恼火地摔了杯子,是气这没用的果酿,也是气自己不受控制的心。
在风雨飘摇中走过将近十年,萧谙依靠着他,难道他就不是在依靠萧谙吗?近十年的时光,日日夜夜的相处中,萧谙用一种霸道又无赖的态度步步逼近了他,用炽热的关怀将他的心烫出了一个洞。尽管他不愿承认,但不知不觉中,他对萧谙的感情变了质……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是即便发现盛琉公主的死是萧谙所为,他也不忍责备,反而暗自为萧谙找起理由来的时候吗?是他隐约察觉到寒之的死牵扯出李德海,整件事受益最大之人是萧谙的时候吗?抑或是,更早之前呢……
徐京墨支着头,思绪回转间,竟是生出些逃避的心思。他仰头望着夜幕中一轮皎月,出神地喃喃着:“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在意识到自己说什么后,徐京墨立刻噤若寒蝉,他那股自我厌恶的劲又上来了,觉得自己着实可笑极了。徐京墨咽了咽嗓,眼中划过一丝戾色,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瓷片,毫不犹豫地捏在了手里。碎瓷片轻易便划破了皮肉,猩热的液体从掌心汩汩流出,在地上绽出几朵血梅般的痕迹。
疼痛让徐京墨清醒,也让他心底那块滴水石穿的洞,逐渐闭拢了起来。
徐京墨知道,他与萧谙是绝不会有可能的,这些无用的情丝,还是早早斩断为好,以免日后求不得便都成了怨怼。他向来瞧不上那些为情痴狂的人,自然不愿自己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更何况,李庆之事也为他敲了警钟,不论是谁把李庆送来,萧谙明知是个陷阱,还将人留在身边的态度说明,皇帝的心底,多少对他还有些旧怨。
或许正如明净大师所说,到了他该急流勇退的时候了……徐京墨盘算着朝堂之上还有多少未完的要事,在心里一一为它们定了期限,又打定主意要将不该有的心思通通埋葬,与皇帝划清界限,只做一对圣君贤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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