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几近黄昏,路上的行人并不多,所以一路上很安全,很快就到了江府。
往日辉煌澎湃的江府,此刻死气沉沉,从院子里还冒着黑烟。
江瑞辰下了马,把苏婉桃抱下来,江府门口的人很多,两人很轻松的混在了人群里,又随着人流进入到了江府。
他们打着救人的旗号,在江府搜刮着宝物,没一会儿就有人抱着金子或者残留下来的饰品欢呼大叫。
他们踩在亡魂的尸骨上唱着胜利者的歌谣,拿着自以为是的良心歌颂自己的伟大与无私,那一张张伪善的面孔后都是丑陋百出的嘴脸,他们贪婪,他们疯狂,他们摄取着由血液浇灌的果实。
苏婉桃和江瑞辰混在这群人里,往日的寻常的善良在他们这里成为了异类。
这些人的目光和嘴脸让苏婉桃感到不适,她拉着江瑞辰离开人群,照着记忆里残破不堪的路线,找回了故园居。
故园居的附近是那些婢女姐姐们住的地方。
在她刚和江瑞辰认识的那些时间里,她不太适应府上的生活,这些婢女姐姐们便帮她干了许久的工作,她来府上这么久,也只是打扫过几次厕房和洗过衣服而已。
苏婉桃推开其中一间屋子,浓烈的尸体烧焦的气味,熏的苏婉桃头晕想吐。
但是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要让她的姐姐们安心,她强忍住自己的难受,走进了房间。
房间是被大火烧毁的样子,地板被炸裂开,床上坐着三个看不清形状的人形黑块。
苏婉桃似乎还能从她们的形状看出她们生前在做什么,她走过去,坐在了三人旁边,指着她们三个对着江瑞辰道。
“这位是、阿欣姐姐,这位是圆圆姐姐,这是小雅姐姐。阿欣姐姐应该又是在拿刚绣的帕子来向其他人炫耀了,我也有一块儿姐姐绣的帕子呢,只不过被我给搞丢了。圆圆姐姐的背后藏的应该是零食吧,我偷吃过她的零食,圆圆姐姐人很好,没有生气。小雅姐姐手里好像拿着纸牌,她超级会打牌的,我和她玩了好久都没有赢过一次。”
苏婉桃越说越哽咽,她跪倒在三人旁边,眼泪止不住的流。
为何会这样悲伤?这种浓烈的情感几乎要将她淹没,这是她过往十三年以来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情感。
江瑞辰走过去,把少女抱在怀里,他知道他该选择沉默,这一刻的少女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但这样的少女似乎更有人的样子,更有人的气息,他觉得少女应该试着真正理解这一刻。
苏婉桃哭了一会儿便振作起来,她该让三位姐姐入土为安,她站起身,吩咐着江瑞辰。
“阿辰,你帮我……把三个姐姐……抬到……坑里吧,我想让……她们……入土为安。”
少女声音哽咽,她在破烂不堪的地面上找了一个大坑,让江瑞辰把三人抬进去后,便用土埋上了,愿她们死后能获得安生。
两人刚准备离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东西摔落在地的声音。
附近是大夫人的房间,两人慢慢走过去,苏婉桃还从来没有见过大夫人,只是听下人们说过她。
大夫人在那些人的眼里一直是高贵的,矜持的,不谙世事的,她像是幕布后的指引者,静静的看着台上的闹剧。
推开被火烧断的房梁,两人走了进去,大夫人的衣服被烧的焦黑,双腿已经不见了影,她颓废倒在地上,胡乱地摔砸着她的字画和书籍。
“都毁了,都毁了!我准备了这么多,都毁了,你们是谁?你们见到燕洵了吗?叫他过来好不好?叫他过来,好不好?”
大夫人扭曲着爬向两人,神态癫狂,她捧着书籍对着两人说。
“把这些书给他,要让他好好学,好好的给我学,他必须得有出息,他必须得给我有出息!”
那是最疯狂的母爱,最扭曲的母爱,被自以为是的母爱。
大夫人为江燕洵准备了无数的书籍,乐曲,为他的人生的方向做好了规划,她把江燕洵变成了她的一份附属品,控制着他。
她感觉到自己要死了,但就算这样她也不愿意松开江燕洵,她要把江燕洵生生世世留在自己身边,要让自己深深的刻在江燕洵身上。
苏婉桃扭过身躲开了她。
“他不在这里,他出去了,他很安全的,你可以放心了,或许你该给他一点自己的机会,让他自己做想做的事情。”
大夫人垂下了脑袋,手里的书籍洒落了一地。
“他走了,他走了,好呀!自由?我怎么没给他自由?我对他还不够好吗?我为他准备了这么多,他不该 ,他不该呀……”
这不再是众人口中的高贵的大夫人,而像一个癫狂的女疯子,江瑞辰怕她伤害到苏婉桃,便急忙拉着女孩儿离开。
大夫人倒在地上,她没有再去碰那些书籍,也没有再去砸些什么,被烧坏的房梁支撑不住重量砸落下来,正正巧巧倒在了她的身上。
大夫人被囚禁在这所院子,又死在这座院子,她的一生是可悲的,又是自甘堕落的,她曾经有无数次机会能够离开这所院子。
但是她拒绝了所有的机会,她把她所有的苦难都挂记在了江燕洵身上,她要江燕洵完美,要江燕洵成为世上最好的存在,因为都是因为江燕洵,她才没有离开这座囚牢,她才选择留在这里。
这也是导致江燕洵心理扭曲的主要原因。
只不过最后她也没有将江燕洵捆在身边,她死掉了,死在了无数人的尸骨上,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化成了这里的焦土,这里的养分。
江府发生了这场祸端,她似乎认清了很多人,又看懂了很多人。
苏婉桃理解了很多,心中空落落的地方有着抑制不住情感充盈着她,她拉着江瑞辰的手,想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风景怡人的庭院里面的植株错落不堪,池水上面飘着几具尸体,散发着恶臭。
两人走到了江瑞辰的住所,果真如他所料,身为爆炸的起源点,他这里被炸的什么都没留下。
或许留下了什么,一个巨大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