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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念被赵玉真以一种近乎禁锢的力道,紧紧地抱在怀里。她整个小身子几乎都陷在了父亲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中,只露出一张苍白缺乏血色的小脸和一双乌溜溜的、还残留着些许未散惊恐的大眼睛。赵玉真的青衫不再飘逸出尘,上面沾染着长途跋涉的风尘、施展遁法时灵力灼烧的细微焦痕、以及几点已经凝固发暗的、不知是属于敌人还是他自己的血迹。但他环抱着女儿的臂膀,却稳得像千年古松的根系,纹丝不动,传递着一种无声却强大到令人心安的力量——天塌下来,有爹爹顶着。
李寒衣就坐在离他们仅一尺之遥的软榻旁。她肩头的箭伤已被司空长风亲自带来的、最好的金疮药重新处理过,包扎得干净利落。她换下了一身染血的白衣,穿着一件素净的月白常服,长发简单地用一根玉簪挽起,未施粉黛,脸色依旧苍白,如同上好的宣纸,却也因此褪去了几分平日的冰雪棱角,多了几分易碎的柔美与疲惫后的宁静。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相拥的父女身上,眼神复杂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层层漾开,有关切,有深思,有恍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在刻意回避的、冰层松动后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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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在三人之间流淌,并不尴尬,反而像是一种必要的疗愈过程,让过度紧绷的神经得以缓缓松弛,让汹涌的情绪得以慢慢沉淀。
最终,打破这片静谧的,是李念一声细微的、带着不确定的鼻音。她在父亲怀里微微动了动,一只小手从毯子下悄悄伸出来,指尖犹豫地、试探性地,朝着李寒衣包扎着厚厚纱布的肩头方向,虚虚地指了指,又很快地缩了回去,仿佛怕触碰会带来更多的疼痛。她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小声地、几乎是用气音问道:“娘亲…这里…还疼吗?”
这声稚嫩得如同初生乳燕呢喃的询问,却像一道温暖而精准的光束,瞬间穿透了所有残存的无形壁垒,直抵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李寒衣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流交织着涌上喉头。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伸出了自己未受伤的左手,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轻轻握住了女儿那只怯生生缩回一半的小手,将它拉近,然后,做了一个让赵玉真瞳孔都微微放大的动作——她低下头,将自己微凉而光滑的脸颊,轻轻贴在了女儿温热而柔软的小小掌心里。
她闭上了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再睁开时,眼底那片常年不化的冰雪,似乎消融了一角,漾动着清澈而温柔的水光。她摇了摇头,声音是赵玉真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带着一丝沙哑的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不疼了。念念摸摸,就不疼了。”
她看向赵玉真,目光不再躲闪,带着一种坦然的探究:“你…是如何…在那个时候赶到的?”她刻意省略了某些可能引发不快的词汇,但问题本身,已然包含了所有的疑问,甚至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对于那个答案的期待。
赵玉真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以一种异常平静,却字字沉重的语调,讲述起他在青城山那撕心裂肺的心血来潮,那仿佛能看见她剑气溃散、白衣染血的恐怖预感;讲述起女儿李念那令人心碎的哭求、那死死攥住他衣襟的小手、那带着眼泪与他拉钩的沉重誓言;讲述起他如何不顾明渊长老劝阻,如何毅然施展损耗本源的【紫府虹化】之术,如何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路连破“九幽噬灵血煞大阵”、“南疆万蛊屏障”、“三才寂灭剑阵”三重几乎必杀的拦截,燃烧着道基与气运,只为争抢那生死一线的须臾…
他的叙述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渲染,但那份几乎凝成实质的焦灼、那濒临绝望的恐惧、以及那破釜沉舟的决绝,却如同一幅幅清晰的画面,呈现在李寒衣眼前。她仿佛能看到他立于舍身崖边,青衫猎猎,眼神癫狂如魔;能感受到他穿越邪阵时,紫气与污血碰撞的惨烈;能体会到他感应到那“尊使”对她发出致命一击时,那种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极致恐慌。
“…我‘看到’那老鬼的‘寂灭死光’触及你后背的刹那…我以为…我终究还是…”赵玉真的声音在这里难以抑制地带上了一丝破碎的颤音,他闭了闭眼,将怀中女儿搂得更紧,仿佛要从这真实的触感中汲取对抗那份后怕的力量,“苍天见怜…是念念…是念念救了你…”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落在女儿那张懵懂却仿佛蕴藏着天地奥秘的小脸上,那里面充满了身为父亲的、难以言喻的感激,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带着敬畏的探究。
李寒衣也低下头,深深地凝视着女儿。昨夜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清晰地回放:送葬者那无声无息、毒蛇般的绝杀一击,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是脑海中念念那一声仿佛穿透灵魂壁垒、充满了极致惊恐的呐喊,如同警钟般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惊醒;而之后,面对“尊使”那阴毒至极、直取念念的乌光,更是女儿身上那层神秘而柔和、仿佛蕴含着某种生命本源力量的白光,争取到了那逆转生死的、连她都感到震惊的刹那!
这不是偶然。
一次或许是巧合,是母子连心。但两次、三次…在生死攸关、连他们这等境界都感到棘手的致命危机面前,念念这种近乎预知般的直觉,以及那神秘的自保能力,起到了决定乾坤的作用。
“念念,”李寒衣的声音放得极轻,如同羽毛拂过水面,生怕惊散了孩子脑海中那些模糊的印象,“告诉娘亲,那个时候…你怎么知道,屋顶上藏着那个最坏的坏人?还有…你身上那个…白白的,暖暖的光,是什么?”
李念依偎在父亲怀里,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小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地回忆和组织着那些超越她年龄理解的感受。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父亲胸前的衣襟,声音带着些许困惑和不确定:“念念…就是感觉到的…心里面,突然变得好难受,好害怕,好像…好像有块冰冰的、黑黑的大石头压在那里…”她用小拳头轻轻捶了捶自己的心口,小脸皱成一团,“那个白白的…光…念念也不知道…它自己就跑出来了…念念就是…就是不想让那个黑黑的东西碰到爹爹和娘亲…念念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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