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果儿见过很多咳血而死的人,听爹爹他们说,那叫“肺痨”,治不好。自己的娘亲就是日日夜夜地咳,越来越瘦,最后瘦的像一把干柴似的,最后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大口大口地咳血,咳了没几天就去了。
她还记得那时候娘亲天天喝药,浓黑的药汁,把娘亲浸的从头到脚都是苦苦的药味儿,爹爹没日没夜地做工、打猎、砍柴……可是还是没能把娘亲治好。娘亲走的时候,脸色惨白,脸颊和眼眶深深地陷下去,像一个骷髅,可是嘴唇上却还带着没擦去的血渍,那时候小小的自己吓得躲在阿婆身后,只敢露出一只眼睛怯怯地窥两眼。
现在自己能想起来的,只有那张惨白的脸和血红的唇……
所以,当听到阿婆也开始咳嗽的时候,小果儿害怕极了!她怕阿婆也会像娘亲那样……
可是现在眼前这个姐姐说吃了这个糖阿婆就会好,小果儿觉得眼前漆黑的夜,似乎都变得明亮起来!
连卿看着小果儿瞬间明亮的眼睛,心里满是无奈和心疼。爹爹从军,杳无音信,如果阿婆再有个三长两短,那这个贫穷的家里,就只剩下年幼的小果儿一个人了……
连卿把绣花荷包挂在小果儿的颈间,小果儿小心翼翼地捧起精致的荷包,爱不释手。
“这里头装的是糖,不要不舍得吃,时间长了糖会化的。但是也不要多吃,吃多了会牙疼。”
“嗯,我知道,姐姐。”
“小果儿,你爹爹叫什么名字?”
“爹爹叫大虎。”
连卿摸着她的头笑了笑,估计小果儿也不知道自己爹爹的大名,还是等会儿去问阿婆吧。
说话间,灶间的香味越来越浓,正好车夫喂饱了马也回来了,连卿站起身,顺手把小果儿也拉起来。
“走,吃饭去!”
宋临风和朔寒把香喷喷的腊肉焖饭盛出来端到堂屋,放在摇摇欲坠的小木桌上。家里也没有足够的碗筷,清秋便去马车上拿了碗筷,顺便拿了几支蜡烛。
蜡烛一燃上,屋里瞬间亮堂了,小果儿盯着跳动的火苗,也不嫌刺眼,只觉得这会儿比过年还要热闹!
清秋先给阿婆和小果儿盛了饭,怕祖孙俩常年吃不好也吃不饱,肠胃弱,便只给俩人盛了半碗。
“阿婆,你和小果儿先吃这些,怕你们肠胃弱,吃多了不好克化,伤着肠胃反而不好。左右这些饭我们也吃不完,留着你们明天慢慢吃。”清秋贴心地给祖孙俩解释道。
“不用不用,我们吃过了,吃过了……”阿婆连连摆手拒绝,可肚子里的轰鸣声比说话声还要响。
“阿婆,您别客气,在这深山野岭的,您能收留我们住一宿,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连卿把碗筷递到老人家手里,笑着宽慰她。
手里的饭实在是太香了,老人家也不再拒绝,捧着饭碗吃了起来,只能尽量控制着,让自己吃的不要那么没出息。
小果儿刚才和连卿已经混熟了,在清秋把饭碗放在她面前时,便毫不客气地捧了起来,丝毫不理会阿婆阻止的眼神。
清秋只能在一旁小声地叮嘱着:“慢点吃,慢点吃,还有,别噎着……”边说还边把自己碗里的腊肉挑到小果儿的碗里。
吃完饭,车夫去了灶间烧火,准备接下来几人的洗漱,没有小厮的时候,他便自动接替了小厮的职责。
车夫出去转了一圈又茫茫然走回来问:“大娘,你家的水缸在哪里?”
小果儿从板凳上跳起来:“大叔,我带你去打水!”
连卿以为要去河边打水,忙喊道:“小果儿回来!天黑了,你不能去!”
“我不出去,姐姐,水就在院子里。”小果儿的声音伴着清脆水流声传了进来。
这会儿听到泉水激石的声音,连卿也是好奇,院子里有什么水会发出这种声音?刚才做饭的时候是小果儿添的水,也没注意到水是打哪儿来的。
按捺不住好奇心,连卿也起身来到院子里一探究竟。只见灶房旁有一只小石槽,石槽上架着一根竹管,平时用竹塞塞住,用的时候把竹塞拔出来,清凌凌的山泉水就顺流而下了。
连卿伸手试了试,流水不冰,流过指尖,很是宜人。
这不就是“自来水”吗?
小果儿在连卿身边蹲下来,也伸手掬了把水,自豪地说道:“这,是爹爹做的,说是这样就不用我和阿婆上山挑水了!”
“你爹爹真厉害!”连卿由衷地赞叹!
小果儿的爹爹,一定是个非常会过日子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建起这比别家要宽敞规整的院子。可惜……
车夫打了水去烧水,朔寒从马车上拿了小泥炉下来烧水沏茶。清香的茶水斟入瓷碗,阿婆笑着摆手:“喝不惯啊,喝不惯,喝了晚上该睡不着觉了,你们喝吧。老婆子去给你们打扫一下屋子。”
阿婆说着就要拄着拐杖起身,清秋忙把她按在竹椅上:“阿婆,您坐着,我来就行。”
左侧的房间虽然平时没人住,但是并不脏,只是有股淡淡的潮味儿。房内也只是一床一桌而已。
清秋擦干净了家具上的浮尘,宋临风便把马车上的被褥搬了进来铺好。由于马车内空间有限,铺盖并不算厚,这家也没有炭盆,自己带着的炭,也不够燃这一宿的,宋临风便把自己的披风拿了过来给连卿铺上。
打扫干净房间,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透透潮气,清秋又点了香,盖一下房内的潮味儿。
灶房外有两块木板,车夫擦干净搬了进来,捡几块石头搭在堂屋里,这便是他和宋临风的临时床铺了。朔寒就睡在马车里,正好方便守夜。
等忙活完准备就寝时,连卿又听到了熟悉的羽翼扇动的声音,果真是“鹰击长空”,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听起来格外的威风飒飒。
果然,眨眼间,雪羽就落在了马车顶,还惊得几匹马慌乱了一瞬。幸好小果儿早睡下了,要不还得被吓一跳。
连卿走到院子里,雪羽从马车上滑下来,直奔连卿而来,走得近了才发现,雪羽嘴里还叼着一条绳子。
就在雪羽奔到眼前时,紧跟在连卿身后的宋临风上前一步把她拉到身后,轻声说道:“是蛇!”
雪羽走到近前,把嘴里叼着的“绳子”往地上一甩,用爪子往连卿眼前拨了拨。
连卿从宋临风肩膀旁探出头来看去,果真是一条蛇!雪羽这家伙,许是昨天吃烤蛇串吃上瘾了,以为连卿也爱吃蛇,这是自带食材来了!
连卿哭笑不得,对着雪羽说道:“你自己拿去吃吧,我吃饱了。”
雪羽歪着脑袋,又把蛇往连卿眼前拨了拨。
“你要是想吃烤蛇串,明天让朔寒给你烤,今天太晚了,大家都要睡觉了。”
雪羽似是听懂了,扑扇了两下翅膀。
“雪羽,家里有一个阿婆和一个小朋友,她们看到你可能会害怕哦!”确定蛇不会动,连卿走出来,摸了摸雪羽的脑袋,哄着它,“你先找个地方去休息,明天让朔寒给你烤蛇,好不好?”
雪羽是真的听懂了,在连卿身上蹭了蹭,又叼起地上的蛇飞走了。
“去睡吧。”宋临风也抬手摸了摸连卿的头,像她摸雪羽那样。
连卿愣了一下,我去!摸头杀呀!这小子,无师自通!孺子可教啊!
看到连卿呆愣的神情,宋临风又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虽然梳了男子发髻,但是柔软顺滑的触感依然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