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森听到自己同事的声音，头疼的厉害，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敷衍的回道:“知道了，马上就过来了。”
说完，视线又放到了余厌的身上，闭了闭眼，硬着头皮说道:“余小姐，我们去见你爸妈好不好。”
声音放的格外轻，带着诱哄。
余厌抬头看着沐森，眼里一片茫然。
沐森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刽子手，那么残忍的把事实摊开放在她的面前，她那么瘦弱，怎么能承受的住。
这次拉余厌，余厌没再抗拒，就像是一个木头，就那么顺着沐森的力道，一步一步，进入了警局。
后来很多年以后，沐森还能想起来，那个失去灵魂，就像孤魂野鬼一样的女人，是怎么脸色惨白，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的进了警局。
后来的他无数次都在后悔，为什么要为了那个任务，那么残忍的对待她，但凡他婉转一点，不带她确认尸体，她遭受的打击，会不会小一点。
可是没有那个如果，后果他已经造成了，结局也已经成了那样。
沐森带余厌去了停尸房。
看着头顶红样字体，余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个地方，怎么这么冷。
冷的她快受不了了。
沐森紧紧的捏着手指，看余厌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还是睡衣，这是停尸间，里面有冷气，她穿这个，肯定是受不了的。
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到余厌的身上。
一句话都没有说，抿唇进了停尸房。
余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她是跟着沐森来的，看他进去了，就那么条件反射的也跟着进去了。
停尸房刚进去，就有两张床，床上躺着死人，身上盖着白布。
沐森组织了一下措辞，说道:“我们看过监控，他们的车子失控了，好像刹不住车了，车子爆炸成废品了，我们不知道是他们身体出了问题，还是车子出了问题，上面的意思是……”说到一半，他忽然停顿了一下。
看着余厌惨白到没有一点血色的脸，终究艰难的说道:“验尸。”
余厌看着盖在白布下的身体，似乎没有听清沐森说的话到底是什么一样，疑惑的重复道:“验……尸？”
沐森长长的呼了口气，艰难的说道:“如果解剖尸体的话，需要你这个唯一的亲属确认尸体签字，所以……”
所以他们才会这么迫切的找到她。
余厌忽然笑了一下，看着沐森，似乎很不理解，“我不是他们亲属啊，关……我什么事，我……我要去找我爸妈，他们这会……这会应该在法院的，他们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会紧张的。我得陪着他们去，陪着他们去。”
说完，摇了摇头，便朝外走去，步伐那么急，那么仓促，以至于失去了平衡，就那么被自己绊倒在地。
摔倒地上的同时，眼泪就那么出来了。趴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
沐森心头一紧。快速的把她扶了起来，打量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伤到哪里。
可是女人就像是摔得很严重一样，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的砸在了地板上。看的沐森窒息的难受。
“余小姐，车子是突然爆炸的，他们走之前，应该没有痛苦，你……节哀顺变。”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突然刺激到了女人，她猛的推开沐森，就像是看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一样看着沐森，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撒、谎！我爸妈在法院好好的等着我，你为什么非要诅咒他们！”
沐森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了，张着嘴，无声的看着她。
气氛就那么安静了下来，余厌死死的捏紧手指，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而沐森也丧失了全部的力气，就那么难过的看着余厌。
刚才那个同事，又进来了。
看到沐森呆愣的站着，无语的说道:“不是，小沐，这都什么时候，你竟然还有心情站着，赶紧把文件拿过来给她签字，法医那边等着要尸体呢，上面催的快急死了，你能不能快点啊。”
依旧没有动静。
同事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无奈的说道:“得，苦活累活，都是我是吧，行，我来。”
说着，便走到余厌面前，把文件递到她的面前，说道:“余小姐，这个案子，有点疑虑，我们需要解剖尸体，进一步获取证据，还请你谅解，如果确认尸体之后，还请你能签了同意书，支持我们解剖。”
余厌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文件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受伤而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签了，我爸妈会回来吗？”
这句话，就像是，小孩问自己妈妈，把西瓜籽吃进肚子里。会不会长出西瓜一样，荒唐而又离谱。
男人似乎很意外她会这么说，惊讶的啊了一声，半晌没有理解她说的话，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打量。
这该不会是一个……疯子吧，那疯子签署文件，能作数吗？
沐森一把抽走他手中的文件，过去走到余厌身边，握住她的肩膀，紧紧的看着她的眼睛。
真诚而又温柔的说道:“余小姐，我知道这个事情很难让你接受，但是时间耽误不得。我们早点解剖，证据就早点能被找到。你父母才不会枉死。所以，我们把这个文件，签了好不好。”
验尸就算了，那样的尸体，他一个做了两年的警察都看不下去，怎么能让她看到。
她会承受不住的，会疯的，只要把这个文件签了就行，签了就行。
不知怎的，余厌忽然转过身，视线牢牢的盯在了两片白布上。
动作快的沐森压根就没来得及阻拦，两块白布，就那么被余厌揭开了。
可以说是焦尸了，脸部完全看不出来原本的容貌，身上散发着皮肤烧焦的气味。残存的布料，贴在皮肤上。
那件衣服，是余父最喜欢的一件，是余母一针一线亲自为他缝的，做工不太好。可以说是很粗糙了。可是余父宝贝的不得了，除非特别重要的日子，否则碰都不碰一下。
余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还能坚持的住的，一点一点的，又挪到另外一具尸体旁边，同样看不出样貌来，可是她手腕上戴着的镯子，余厌确实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余父给余母的定亲礼物，余母在手腕上戴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取下来过。
此时的余厌，脸色惨白，头发散双眼无神，真的就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沐森说不出的心慌，把两块白布又盖上，走到余厌旁边，说道:“别看了，直接签字就好了。”
余厌把他手里的文件，拿了过来，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就难么签下了余厌两个字。
沐森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什么情况，看她这个样子，他以为她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父母去世的事实，这份文件。可能得往后推迟几天。
可没想到。她就那么坚决的签了字，一丝一毫的犹豫都不曾有。
不知为何，沐森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心慌了。
总觉得此时的余厌，格外的不对劲，太过安静，太过平淡。
和刚才在警局门外的自欺欺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余厌把字签了，就一步一步的往门外走去，瘦削的身影，游荡在这里，生出诡异的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