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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年,因见我们老把兄升了福建臬司,她就主张家眷暂不同去。因为既是军务时代,调来调去,不能一定,臬司又是一个升缺,不会做长久的。家眷同走,很是麻烦。我们老把兄,本来当她的说话,也和上谕一般着重,自然一口答应。我们这位老把嫂,仍然住在道台衙内。
“有一天,我们老把兄未曾带走的两个粮子,因为闹饷,忽然兵变起来。那时城里城外,只有那二个粮子,他们一变,当然没有可以制服他们的东西了。幸亏那些变兵,虽然把那一座庄严灿烂的城池,奸烧掳杀,搅得一塌糊涂,百姓无不大遭其殃,可是不敢前去惊动这位夫人。内中还有一部分变兵,且向这位夫人献策,说是我们已经辜负大人向日的恩典,做了变兵,省垣上司,不日要来剿办我们,将来恐有拒捕之事发生,我等要想保护夫人晋省,只要将要近省的时候,我们不送进城去就是了。
“当时我这老把嫂听说,也以为然,真的打算由着他们保护进省。正要起程之际,事为百姓所知,都去向着我这老把嫂跪香道:‘夫人一走,这些变兵,恐怕还要闹得厉害。我们这班手无寸铁,任人鱼肉的小民,还有命么?特此来向夫人跪香,万求夫人不走。’那班人说了又哭,哭了又说。
“我们老把嫂,她就亲自走出大堂,提高喉咙对着那班百姓说道:‘官兵既变,我是一个女流,自然没甚法子。我的晋省,也叫没有法子。你们既来向我跪香,我也见了不忍。男子汉,我不好管,凡是妇女们,准定跟我同走。’我这老把嫂说到这句,用手指着她那上房道:‘我们老爷走后,留下八千串钱给我零花。我的用度也大,不到两个月,业已化去五千二百串了,还剩二千八百串,可以做你们的盘缠。你们肯听我的主张,快快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大早同走就是。’那班百姓,一听这位夫人如此说法,个个欢天喜地,无不说是愿教女眷同走。“杨昌癋道:“那就是她的长处了。”
穆图善、杨载福也一同说道:“那个大经纬,竟出一位太太们之口,真正难得呀难得!”
钟鲁公点点头又说道:“我们那位老把嫂,确有一些才具。倒说她自从带走几千妇女之后,一到第二个县里,就命本县县官,去把最老年的妇女,查明究有若干人数,连夜报告。县里查明回报,说有一千多个。她就命县里赶快筹垫五千串钱,每名分给五百,就命这些老年妇女留下,以便家乡平服一点,便好就近回去,因为走得越远,回家越难。此是避难性质,只要离开险地就好。”
杨昌癋、穆图善、杨载福三个,一齐拍掌接口道:“着着着,办得真好,真有心思,不是胡乱来的。”
钟鲁公一边点头,一边又接说道:“我们这位老把嫂,她就一经照这个办法办去,走过一县,便把那些较为年老的妇女留下一县,不到几天,十成之中到有九成半的不在她的身边了。“又有一天,走到一个县份,那班乱兵,因为争夺买鸡之事,杀死一个童子,满城顿时大乱起来。我这老把嫂一见出了乱子,就命旗牌官去传县官,要他办理那件案子。那个县官,据称还是一位翰林出身,又是曾经带过粮子过的,当时一见旗牌官前去传他,吓得连忙装病,单请旗牌官好言回覆,并送一桌烧烤酒席。我这老把嫂据报,也不过笑骂了一句,说是这个笨贼,这般没用,不知一个堂堂翰林,怎么被他骗到手的。“后来我这老把嫂,又命旗牌官去向那个县官说,说是贵县既是如此怕事,这桩案子,只有本太太自己了结,但是须借贵衙大堂一用,好办这个龙头。那个县官,当然不敢回绝。我这老把嫂,连夜就去坐堂,问明两造之后,先好好的安慰了那个死孩之父一番,当堂又赏给二百串钱,以作安葬之费,那个死孩之父,连连磕头领赏退去。我这老把嫂,还怕死孩之父,在那半途之上,碰见那班乱兵,二百串钱,不能安稳到家,复派两名旗牌,持了大令,沿途护送回去。至于那个龙头,当堂办了二百板子,就此结案。”
穆图善不待钟鲁公往下再说,忙去拦着话头问道:“怎么,二百板子,可抵一命不成?”
杨载福接口道:“这是乱兵呀!钱夫人薄责他几下,无非平平民气而已。倘若真个办他抵命,他肯服罪么?所有的乱兵,肯不再闹么?”
杨昌癋也接嘴道:“这位钱夫人,能够打那乱兵二百板子,已经是她的能耐了,怎么能够照平时的案子办理呢?”
穆图善忽被杨载福,杨昌癋这般一驳,不禁把脸一红,假装前去喝茶,用那茶碗藉以遮蔽。
钟鲁公又向三人笑上一笑道:“这桩事情,我这老把嫂,自然办得很好的。连那全省的刑名老夫子,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此次我这老把兄升了广东抚台,到任的头一天,我这老把嫂,便闹上一桩极可笑的把戏。”
杨昌癋一惊道:“这是何事,难道这位钱夫人真会闹着笑话不成?”
钟鲁公笑答道:“岂敢,这就是我这老把嫂平日奢侈脾气酿成的。原来大凡督抚到任,照例是首县办差的。”
穆图善此时已将他那脸上的红晕退去,忽然又来岔口问着大家道:“我曾经听见你们汉人讲过,县里替上司办差,也有老例的。据说上司本人和他太太,不必说了,老太太的差也办了,未出阁小姐的差也办,甚至上司姨太太的差也办;独有不办老太爷的差,以及少爷少奶奶的差,这是什么道理。”
杨昌癋笑答道:“只是已出阁小姐的差,也不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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