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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不好再说,便到对房前去照料她的婶子。淑花对她道:“三伯母,我此刻一阵阵地腹痛,恐怕就要临褥,方才你们四叔来说,公公已经预备接生婆了,怎么还未见进来。”
绣云正待答话,忽见孝同已同一个老年的接生婆走入,绣云便命接生婆前去摸摸淑花的肚子,当晚可曾发动。接生婆摸了一摸道:“四少奶奶,今天晚上,或者未必,但是也在这两天了。”绣云便命接生婆去到下房伺候。
等得吃过晚饭,左宗棠命人来唤二子问话。二子到了左宗棠的卧室,左宗棠又仔细的问过周夫人的病情,以及孝威的近状,二子答过一切,又接说道:“大哥也没甚么一定的毛病,只是精神颓唐,眠食无味;医生说他恐得损症。儿子等再三劝解,大哥口口声声总说,母亲一有长短,他即殉孝。”左宗棠听说,大为着急的说道:“你们大哥的天性素厚,但望不致闹出这个乱子才好,这也关乎吾家气运,只望祖宗默佑你们母亲之病,那才好呢。”
孝勋道:“母亲也常常地劝着大哥,又命大嫂防着大哥。”孝同也接口道:“大哥听得爹爹此地军事顺手,他的意思还想一等母亲稍稍健旺一点,奉了母亲,全家来此呢。”左宗棠不觉笑了起来道:“痴儿之孝,虽则可嘉,但是其愚不可及也。天下岂有一位久病之人,能够再行万里之路的呢?说起此间军事,也还可说顺手;不过积重难返,不是三五年可能蒇事。我从前奏对太后,说是期以五年,谁知转眼三四年来,成绩极少。”左宗棠说到此地,忙又大摆其头的自语道:“为父当时言过其实,未免有欺君之罪矣。”
孝同道:“听说毅斋,已到此地,不知住在何处,儿子急欲一见。”
左宗棠听说,便对孝同的脸上,认认真真的望了一眼,方才太息道:“你们几兄弟,总算命好,投胎我家,自从出世以来,只要上心念书,就算你们的责任己尽,何尝眼见冲锋打仗之事。毅斋是因他的叔子,久战边陲,愿以身代特来投效,我已派他自统几个粮子,去到省外剿匪去了。此刻远在千里之外,你到那儿去见?”
孝同刚想答话,陡闻他的妻子房内,霎时之间,人声嘈嗷,脚步杂沓,忙对左宗棠说道:“大概媳妇要生产了,儿子前去看来。”
左宗棠将手一扬道:“快去快去,凡事小心。”
孝同去后,孝勋因是一位大伯子,自然不好同了孝同前去,便在此地仍陪老父谈天。过了一会,孝同又来报告,说是媳妇肚子虽痛,恐怕时候还早。左宗棠又挥手道:“你去陪你妻子,不必在此。”孝同便又退出。左宗棠复与孝勋谈上半天,听得孝同房里,没甚声响,静了下来,方对孝勋说道:“你也回房睡去,为父近来一到十二点钟,就要上床,倘迟一刻,即不能够睡熟。”
孝勋亲自服事老父上床,方始回房安睡。左宗棠睡到床上,心中默想家事一会,后又侧耳听听他那四媳房中,不闻甚么响动,稍觉放心,不多时候,便也沉沉睡去。
那时甘省地方,正在大旱,三月未雨。左宗棠既是大员,岂不关心,此时上床,忽于睡梦之中,陡闻一声霹雳,跟着又见雷电绕身,同时大雨如注,平地水深数尺,一喜而醒。却见窗子外边,一派红光,以为定是火起,赶忙翻身下床,走到窗前一望,看见那道红,是从他那第四个媳妇房中发出来的。正待去喊孝同,问个明白,突又听得呱呱堕地之声,知道他的四媳已经产下,又知新生小孩,似乎有些来历,始有这道红光。左宗棠想到此地,赶忙出房,尚未走到孝同所住的房外,只见外面一同奔进十多个戈什哈进来,似有甚么急事一般。左宗棠急问有了甚么事情。那班戈什哈一齐回道:“沐恩等等,睡在床上,忽见上房走水,赶来救火。”
左宗棠微笑道:“我起初也当是起火,后来方知道这道红光,是从四少奶奶房里出来的,而且小孩也落地了。”
戈什哈不等左宗棠说完,一齐连向左宗棠道喜。内中有个戈什哈,眼睛最尖,陡见四少奶奶所住的屋面,似有一条黑影,他就连话也不及再说,只把靠近他的一个戈什哈一拉道:“那边屋上,有了强盗,快去捉去。”
大家忙向那边屋上一望,果见有条影子,正在那儿闪动,似有要想逃走之意,不禁骇声道:“真的有了歹人,这个歹人真个大胆。”大家一边说着,一边早已拥到那边院子。
好在这班戈什哈,虽没那些捉鬼拿妖之技,却也稍有飞檐走壁之能,当时一个个扑的扑的纵上屋去;第一个上去的那个戈什哈,不知怎样一来,已被那条黑影打倒,连连大喊救命。大家一齐奔了过去,几个救人,几个捉贼;几个去打一个,那个歹人,双拳难敌四手,自然即被捉住。大家将他细细一瞧,并不认识。
那时左宗棠、左孝勋、左孝同父子三个,一见屋上有贼,都到院子之中,仰头观看。及见那个贼人,已经拿住,左宗棠即命快快带下,由他亲自审问。起先被那贼人打倒的那个戈什哈,更加恨那贼人,急把贼人的辫子抓到手中,拖到屋檐,飞起一腿,那个贼人,早已噗咚一声,掉在地上。大家跟手跳下,抓住贼人,请示左宗棠何处审问。
左宗棠便到产妇房外的那间堂屋之中一坐,吩咐带上贼人,戈什哈便把贼人拖至左宗棠面前跪定,左宗棠先向贼人的脸上望了一望,方始喝声道:“你这鼠子,究竟是贼是盗,一个人胆敢来到总督衙门的上房,真正可谓胆大包天了,快快从实供来,还可贷尔一命。”
那个贼人,连连的磕头道:“大人开开天恩,小的名叫王六,实因母老妻病,来此行窃,叫作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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