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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咱,不大愿意你今儿打这个,明儿打那个的原因!”
“咱打了一辈子仗,就明白一个道理,打仗要死人的!”
“一家一户,死了男人就是死了顶梁柱,好好一个家,就他娘的没好日子了。”
出宫闲游一路,老爷子都喜笑颜开。可从那卖肉的摊子上吃过,回宫的路上,老爷子开始敦敦教诲。
“你看那小寡妇!”老爷子依旧坐在竹轿里,开口道,“多好的闺女,啊,正花一样的岁数。可下半辈子,却要独守空房,自己撑起一个家,多难呀!”
“这样的事,不是个例。更不是哪个女子都有方才那丫头的本事,自己抛头露面的做买卖。朝廷看似给了些抚恤,可能挣钱的大活人都没了,给再多管蛋用!”
“以后呀,打仗的事要慎重,若非忍无可忍,必须打。还是要慎重几分,别擅动刀兵。但是若真要打,要么不打,打就打服他!国朝刚开国那会,穷得叮当乱响,群臣都劝咱不要远征,可咱还是让几十万人去打仗,为啥?”
“那是没办法,强盗在门口,不给他打炮了,他就琢磨着要进你家祸害呢!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强盗都远远的了,大明的日子也好了,国威也上来了。威望是打出来的,打出来之后,贼人怕了。说话能解决的事,就别动刀子!”
“现在,咱活着还能跟你絮叨絮叨。要是两眼一闭蹬腿了,也管不了你那么多!”
一路上,老爷子都在絮叨。朱允熥跟在轿子,默默的听着。
不得不说老爷子说得有几分道理,从国朝初年开始屡次发动对北远的远征,数次大胜。到现在边关塞王,每年在边关漠北狩猎,震慑草原部族。
经过一系列的战争,大明的威望已建立起来了,漠北一代难寻大规模的北元军队。那些残存草原的精锐,现在都在漠南小心的舔着伤口。而且因为大明的数次打击,忽必烈家族的威望尽失,北元已经分裂成鞑靼,瓦剌,兀良哈三部。
这几个部族也明争暗斗,再也不能同心协力的一致与大明为敌。甚至其中有的部族,还和大明比较亲近。
总得来说,边关漠北,在今后十余年中。是很难再出现,洪武朝这种动辄十几二十余万大军相互厮杀的大战。最多是,胡人的小股部落滋扰边境。
老爷子话里的意思,并不是不能打,不可以打。而是说目前大明最主要的,不是打仗,而是趁着开国这一代人打出的太平岁月时,要与民休息发展民生。
须承认,老爷子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打仗要死人的,所以要有度。
可朱允熥心中,有着自己的考量。大明若是停止扩张还有军事上的胜利,那就很容易走过去历朝历代的老路。
历史就是明证,原本时空中,建文上台之后,认为边关无甚威胁,所以大搞文治。又赶上靖难,大明几年内乱,使得恢复几分元气的草原部族马上露出了獠牙。
所以才有朱棣的数次远征,朱棣打出了几十年的太平,然后又遇到败家的孙子,结果大明在以后的岁月中,别说对外扩张了,一直都要采取被动防守的战略。
老爷子所说的度,其实真的很难去衡量!他看到的是战争对于国家的消耗,还有百姓民生,乃至一家一户的影响。他所说的度,适用于大明军威正盛的当下。
但朱允熥看到的,是未来。
大明需要军事这块磨刀石,不断的,不停的磨擦着大明的利刃。而一旦放松军事上的锐意进入,那定然就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最终,武备松弛。
当然,国家锐意进取的背后,定然要有百姓流血!所谓兴百姓苦,正是如此。
从宫外回宫,朱允熥先送老爷子回寝宫。
老爷子如今休养,几乎是不过问国事,每日呆在寝宫之中,享受弄孙之乐。
六斤和小福儿已经开始走路,甩着两条小腿儿颤颤巍巍一颠儿一颠,嘴里时不时的蹦出几句惹人大笑的话语。
有这两个孩子在,老爷子对别的事,半点兴趣都无。寝宫之中,每日都是他爽朗的笑声。
繁重的国事,全压在朱允熥的肩头。
刚返回东宫,翰林侍讲解缙就捧着一堆奏折,全堆积到御案之上。朱允熥的御案,如今已经算得上是真的,名副其实的御案了。案上陈列着两个红漆的盒子,一边是代表着大明军队最高指挥权的虎符,另一边,则是代表皇帝至高无上权威的玉玺。
他暂无皇帝的称号,却有皇帝的权力 。
如今他的书房,已经是大明权力的最中心。内殿之中,是他独自一人批阅奏折,外殿则是数位协从政务的大学士,还有十余位充作秘书的翰林侍讲。
朱允熥坐好,翻开一本奏折,凤阳中都的奏折。
自去年收了勋贵的庄田还有把皇庄发给百姓耕种之后,凤阳的户籍人数陡然多出了三成。这三成都是以前隐藏起来的百姓,分了地又取消了人头税后,重新为民。
去年中原水灾,中都未受波及,农田丰收。没有赋税,农人们日子好了,今年的干劲越发高涨。此时正是春耕,中都耕牛农具等物,竟然稀奇起来。
中都留守请旨,多给予铁器农具,朝廷调配耕牛。另,请户部拨一笔银子,修缮水渠改善水利。
“可!”朱允熥在折子的末尾,提起朱笔写道,“百业农为上,天下民为先。凤阳中都,所行之摊丁入亩乃天下首例。尔等官员勿必尽心竭力,以新政为本,不可懈怠!”
寥寥数字,一挥而就。如今,对于如何处理国事,如何给臣子方向,他已经轻车熟路。
“摊丁入亩先在凤阳试行,是因为用的都是勋贵的田,还有皇庄。地方士绅和大户的阻力不大,所以才能在短时间内看到成效。可若推行全国,别的地方不说,江浙一带必然是怨声载道!”
心中想着,朱允熥放下笔,在奏折之中翻找。
“河南的奏折来了没有?”他开口问道,去岁中原遭灾,朱允熥免除了灾区的赋税,同时命河南布政司也开始偷偷的转换概念,悄悄的实施摊丁入亩。
现在水灾已过,各地官府都在组织春耕,也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了!
“今日臣没见到河南的折子!”解缙在书房门口回道,“到时,周王上了问安折子,在殿下左右边从上往下数,第十五个!”
“知道了!”朱允熥闷声道。
周王的奏折不用看,他都知道写的什么,无非就是臣远在外,遥想天颜不胜挂念这样的嘘寒问暖之言而已。不单是周王,宁王死后,各地的藩王几乎是每月一折,都装起了好儿子,好藩王。
宁王,谷王,代王等塞王,被罚削减护卫,下旨呵斥。并且地方布政司督导不利,都被责罚。而他们手下那些敛财的商人们,官员们,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最轻的,都是代罪留职,所以现在这些藩王们,都学乖了。
现在,这些人都夹着尾巴做人,对朱允熥也越发的恭敬。不但有折子,楚王,湘王,蜀王等人春节时,还进献了一些宝物和女子等。
不过,这事,又招来老爷子下旨,一顿申斥。
“你们自己不学好,玩物丧志,现在还要带坏咱的大孙吗?”
想到老爷子的大白话圣旨,朱允熥就想笑。
随手又抽出两份奏折,顿时笑容更盛。
“臣鸿胪寺有奏,琉球国王察度,欲派其侄武宗,亲带使节,来天朝朝贡!”
不过,朱允熥的目光落在了下一本上。
“北元鞑靼部首,元昭宗之子,买的里八剌上书,欲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