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坐了下来,说道:“说起来,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事情,我找人打听过的,嘿,我当时当你乱讲的,原来你没有开玩笑,老天爷啊,顺成帝当真是不得了,不过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一个名头而已,哪里有这么重要啊,何必做这样一场局。”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片刻,亦是摇头,说道:“起初时陈某也有些不明白,只是一个名头上的差距,何至于这般兴师动众,可是后来慢慢的却也有了几分理解。”
“不一样终究是不一样,燕如初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光复大景,尽管他已经成了皇帝,这天下实际上也成了燕室的天下,但这却仍然不美,他要这天下都记得景字,而不是襄,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是在活着,而不是随时都能去死。”
老太监听后有些茫然,摇头道:“这倒是让人想不明白,其实在我看来,未免太过执拗了一些。”
“是啊。”
陈长生说道:“他若是不执拗,哪里又会有这么多年的乱世呢。”
老太监轻叹了一声,感叹道:“人这一生,当真是精彩无比。”
“都精彩。”陈长生说道。
老太监听后愣了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
“是。”
二人的对话有些摸不着头疼,也只有他们乐在其中。
只是一句精彩而已。
陈长生窝在这藏书阁里看书,翻着翻着却是找到了一些旧的戏本。
翻开看了看,却觉得熟悉。
好像之前翻到过。
是什么时候来着……
陈长生想着,却听那正在扫灰尘的老太监问道:“怎么抱着本戏本发愣?”
“想起一个人。”
陈长生回过神来,翻开戏本看了起来。
“说说?”
“那就说说。”
或许在陈长生看来,一些事说出来反而会觉得舒心不少,他没少跟老太监提及一些往事,老太监也愿闻其详,他很感兴趣,毕竟这是他这个深宫中的太监少有听闻的故事。
陈长生说起了弦乐,当初那个悲惨的公主,她死在了国家的迂腐之中,一杯毒酒化作了魂魄,独留在了这藏书阁里。
“我听说过。”
老太监说道:“这位公主我听说过,之前听一个人聊起这些,那人颇懂史书,家道中落进了宫里,闲聊时听他提起过那位弦乐公主,他很是为其不平。”
“现在还有人记得啊……”陈长生恍惚道。
老太监听后愣了愣,说道:“当然,毕竟是留在史书里的东西。”
“这样啊……”
陈长生回过神来,接着往下说去,“我头一次跟这位小公主见,也是在这藏书阁里。”
老太监竖起了耳朵,专心听起了故事。
陈长生说着,从头到尾,少有落下什么东西,尽管这个故事像是东拼西凑,但却也说了个完整。
老太监听后恍惚了一阵,问道:“她成了鬼修,那岂不是说,她现在还在人世间?”
陈长生顿了一下,思索了片刻后却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
老太监听后不解道:“你没见过她了?”
“自从她走出了上京城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她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兴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轮回?”
“不是,是魂飞魄散了。”
“你不是说鬼修寿数无穷吗?”
“是啊,但她不一样,她或许是自己想离开了。”
陈长生说道:“鬼修并不是一个好门道,化身为魂魄后,便忘却了冷暖饥饿,对于许多事情也将失去欲望,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慢慢的便迷失了自我,一些善意的孤魂野鬼为什么会化为厉鬼恶鬼,根本原因也在如此,那样隔绝了阴阳两界的活着,根本就不算是活着。”
“竟有这般说道……”老太监喃喃着,他又问道:“那一定也有能忍的吧。”
“这是当然。”陈长生说道:“鬼修一道最先考验的就是心性,心性过不去,最终只会魂飞魄散,但一旦踏过去了,那前路便是无穷尽的。”
老太监听后,玩笑道:“别说,我倒是挺感兴趣。”
“你最好别感兴趣。”
陈长生直言道:“你没有这一份心性,顺应天理自然下辈子,说不定能投个好人家,魂飞魄散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老太监想了想,却又不明白,说道:“如果说下辈子,那我下辈子肯定记不得这辈子的事了,所谓的魂飞魄散,与失去记忆并无不同啊。”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一下,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虽说有些唯心。”
“凡世不都是唯心而来吗。”
“嗯……”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问道:“你真想做鬼修?”
老太监却又摇头,说道:“我就说说,没那个想法,我都没什么念想了,留在人间做什么。”
老太监这样大岁数了,也活明白了一些道理。
陈长生道:“若是再早几年,陈某答应了你,说不定你能立马去死。”
“嘿,还真有可能。”
老太监说道:“人嘛,总是越活越明白,像我这样的没活通透更没有那份悟性的人,活的越久,就越是折磨。”
“是啊,这道理多简单。”陈长生这样想着。
想到这儿,老太监问道:“说起来,那你呢,你活了多久了?几百年有了吗?”
“百十来年吧,但真正活着的日子却没几天。”
“啊?”
“没你想象的那么长。”
陈长生自嘲般的笑了一笑,说道:“我就是你说的那种,既没活通透,又没心性,却得了长生的人。”
“我不是那意思。”老太监张了张口,说道:“没讽刺你的意思……”
“我知道。”
陈长生说道:“若是可以的话,我也不想长生。”
“啊?”
老太监又不明白了,说道:“你这,挺复杂的,倒是有些弄的我没头绪了,我说句难听的话,你若是真不想的话,何不寻,寻死?”
“就是死不了。”
陈长生摊手道:“所以才煎熬。”
老太监听着这样的话,却是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他道了一句。
“我怎么觉着你话里有话呢。”
“陈某可不是炫耀。”
“我觉得是。”
“……”
“真不是。”
“好吧好吧。”
老太监摆了摆手,脸色却写满了无语。
死不了还不乐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