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啊,这就是你这个当师父的不对了,既然人家陆季才没有什么毛病,那就应该放了啊。”和陈曦勾肩搭背的郭嘉伸手拍了拍陈曦的后背,一脸劝慰的表情,嗯,很明显是装出来的。
“省的那家伙出来给我添乱,还是先待在监狱里面多吃一段时间牢饭的好。”陈曦没好气的说道,“我想你作为和文和一起管理情报的,应该明白他到底给我们添了多少乱子。”
“这倒也是,不过法律这东西还是要讲究的,更何况我深切觉得这样做不太好。”郭嘉在身上摸出一个小酒瓶递给陈曦,然后自己又拿出来一个也开始喝。
“更何况,我觉得你把陆季才关在牢房也不好,说不定放出来更合适一些。”郭嘉眼见陈曦喝酒,自己也一边拧开木塞,一边解释道。
“我也觉得不太好,但是他的危险性你应该明白,而且我经过这件事也发现我们这边律法存在的漏洞。”陈曦摇了摇头说道,顺带灌了一口酒,“奉孝,你的酒怎么变得这么淡了。”
“被人管了,不让再喝那些高度酒了,这个味道还不错,喝酒不过是寻开心而已。”郭嘉闻言解释道,随后自然地岔开话题,“说起来我很好奇你又发现了什么问题,没记错前不久才添加了洗钱这一项,这一次又要添加什么吗?”
郭嘉很明显对于陈曦的话极其有兴趣,不过这也正常,陈曦发现了问题,他没发现,那么理论上讲应该是没有人发现了,那么趁现在这个空子还没被人堵住,赶紧钻空子赚一笔,就跟之前一样。
“是这样的,你看吧,我们都知道陆季才是危险分子,放了的话,搞不好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但从法律上讲他现在已经可以释放了,难道你就不担心对方再搞事吗?”眼见郭嘉好奇的询问道,正在灌酒的陈曦松开酒瓶,也没有掩饰的意思,开口解释道。
“貌似有些道理,不过以别人未来可能犯的罪名定罪的话,那这天下就没有无罪之人了。”郭嘉放下酒瓶,带着一种怅然的语气说道。
“就是如此啊,罪行见迹不见心,因为我们都知道,见心的话没人会是圣人,更何况未来的罪行,这简直就是给后世权臣制造机会。”陈曦叹了口气说道,“但是防患于未然比事后止损更有意义啊。”
“……”郭嘉默默地点头,“但这同样破坏了规则,就算我们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保证陆季才出来肯定会继续搞事,但是在他没搞事之前我们也不能认定对方有罪。”
【更何况,我一点也不觉得陆季才最近回想着要出来,他现在怕是巴不得呆在牢里面和马钧等人交流机械,不说其他的,至少那里胜在安宁,就算是世家豪门也不可能去哪里找他麻烦。】郭嘉心下默默地想到,陆骏这个人不蠢。
“这确实是规则。善,这种事情,论心不论结果;恶,这种事情,只论结果不提心,因为善恶之心人皆有之,但我们不可知对方的想法啊。”陈曦叹了口气说道,颇有些有感而发。
郭嘉闻言也不再多言,只是沉默应对,陈曦也有些失落。
“都跑题了,继续说陆季才吧,我准备在律法上加上刑满监管期,对于某些特殊的人士,虽说不太好,但是既然选择了这么做,背负这个代价也是理所当然。”陈曦侧头看着郭嘉说道,然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得到肯定的回答。
“这样做不好。”郭嘉缓缓地开口说道,“刑法已经结束了,那么监管也就应该停止,延长的监管只能让原本有机会变成正常人的囚徒,因为各种原因再次走上犯罪。”
“那明知道会有问题,不进行监管的话,那政府能做的事情只能在罪行发生之后?”陈曦仰头看向苍穹,缓缓地询问道。
“性恶论,性善论都不重要,善与恶,重要的是后天的教育,而社会大环境稳定的情况下,哪怕是走上犯罪道路的,真正没有良知的人不多。”郭嘉平静的说道,“而现在社会大环境很平稳,不需要你做到这个地步!”
陈曦刚想开口说话,却被郭嘉截断了,眼中有些许冷酷,“子川,你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社会大环境崩溃,有时候,你需要想想,青州六百万人口,是怎么变成了两百万,以及为什么我们明知道青州,泰山人人手上有血,但依旧没清算的原因。”
陈曦沉默,有些事情确实不敢深想。
“是我疏忽了。”陈曦隔了一会儿说道,“社会大环境吗?”
“是啊,其实在社会大环境向好的时候,细节的东西不需要深究,同样子川,你要记住普通百姓和豪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社会,所谓的一视同仁,公平,稳住本心就行。”郭嘉少有的流露出冷酷的神色,不过随后可能也是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喝了口酒调整了一下。
陈曦沉默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一视同仁是真的,但平民和豪门也确实是如郭嘉所说的那样,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社会。
“陆季才的问题,真要说根本不算什么大事。”郭嘉摇了摇酒瓶看着陈曦说道,“他干的事情所能波及到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对于底层来说万钱可能是数年,乃至十数年的积蓄,十万钱几乎已经是不可遥望的数字,但是对于陆季才那个层次,这种对于底层已经足以用性命作保的事情,根本不算是事情。”
陈曦缓缓点头,他很清楚,郭嘉现在说的已经不是陆季才了,而是现在这个社会大环境。
“豪门的战争让豪门自己去解决,哪怕他们打得天崩地裂,管我们什么事?”郭嘉平淡的看着陈曦说道,“我们存在的意义是维护社会大环境,而豪门不是社会大环境。”
“豪门确实占据了绝大多数的资源,但真正创造资源的还是那些占据了九成以上的底层。”陈曦默默的点头回答道。
“所以我们存在的价值是维护总体形势,你所做的那些稳住生活必需品物价的方式很好,只要社会大环境不崩溃,那些看的很危险,影响很大的麻烦,对于我们来说……”郭嘉冷笑着将手上喝光的酒瓶直接丢到了一旁的竹笼之中。
“皆可杀之!”郭嘉眼中闪过一抹狠光,四指并拢向下挥去。
闻此言,就连陈曦都不得不承认郭嘉说的非常对,只要不影响到社会大环境,上层豪门战争打再久也没什么影响,只要社会大环境不动荡,他们就具有惩处顶层的力量。
“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气魄。”陈曦默默地点头说道。
“我啊,毕竟也是站立在中原最上层,往下俯视啊。”郭嘉看着陈曦缓缓地说道,“更何况我是真正经历过社会大环境崩溃。”
“我们不可能永远压住他们,哪怕是举起屠刀,我们的后裔也会成为我们今日所击败的敌人。”陈曦怅然的说道。
“圣人只有两个半,我们十二人之中,尚且只有两个半,有时候我也在想,你当初说的话,我们到底是厌恶豪门,还是厌恶豪门对于我们的压制,现在真的有些理解了。”郭嘉伸手说道,“我死之后,我家怕也是仁人志士厌恶的对象。”
“终将变成自己所厌恶的对象。”陈曦面上带着笑容,但是不知道为何有些牵强。
“不过这也是一种进步,至少比起看到厌恶的对象无可奈何,现在的我们有着让他们无可奈何的资本。”郭嘉爽朗的笑着,不过笑声里面透露出明显的萧索。
“最后所能依靠的果然不是我们自己,而是制度。”郭嘉叹了口气说道,“哪怕不管是什么样的制度随着时代的发展都会有各种的空子,但相比于最后只能在史册上看到的我们,已经象征我们血脉的后裔,这些政治制度才更像是我们生命的延伸。”
陈曦沉默的看着郭嘉,社会学死亡和自然死亡啊!
当站立到最高峰之后,所有人都会察觉这两方面不同的地方,进而延伸出两种思维,长生以及社会学意义上的长存,而郭嘉很明显是后者,大概对于前者郭嘉自身都缺乏某种自信吧。
“人终归是在变的,就像现在的我,如果放在十年前,能见到曾经的我,大概同样是我本人,都会出现一些理念的冲突。”郭嘉带着怅然说道,“长生啊,其实不仅仅是贾文和,我也猜到了方法,但每每想起来我这么多年的变化,我都会产生一种失落。”
陈曦默默地点头,他可以理解这种感觉,他因为志向的原因变化并不大,但实际上已经改变了不少,而郭嘉的话变化的更多,梦回双十年华,今时之我还是当初之我?
容颜变了,想法变了,认知变了,理念变了,甚至连背影也变得有些像是曾经自己厌恶的对象了。
当长生为了当前的理想,而长生后却背离了理想,最后活的是我,还是长生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