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中,鱼玄机闭目坐在床榻之上。迅速的掐着玉指,算了又算,最后缓缓睁开双眼,淡淡道:“果真是命数吗?”她原以为许仙能够阻止钟馗之死,但不知为何,许仙竟然没有出手,她将缘由算了又算,只是算不清楚。
笋儿好奇的道:“师傅,什么是命数?”
鱼玄机温柔的摸着笋儿的脑袋道:“就是我们所做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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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一群侍卫跟钟馗的尸身相持不下,皇帝心中更是惊惧恼怒,殿中之人无不露出骇然之色,这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许仙走上前来,叹息道:“我来吧!”
他用手一触,钟馗生硬如铁的双手就轻轻松开,让周围的侍卫进士看的惊叹不已。
许仙小心将钟馗伏倒在地,为他喝上双眼,对着尚未离去的皇帝道:“学生请为钟馗收尸!”冥冥之中似有人向他道了声谢。
皇帝面色有些苍白,闻言狠狠的瞪了一眼许仙。王文瑞替许仙捏了一把冷汗,钟馗的作为已经大大的触犯了他的威严,皇帝此刻怕不是恨不得将钟馗斩碎了方解心头之恨,谁敢提他必受迁怒。却没想到皇帝竟然微微颔,就在一群太监宫女的簇拥中离去。
王文瑞道:“你们先回去吧,此间之事,莫要擅自议论。”却也知道,这样的大事,想要不漏风声是不可能的,意兴阑珊的摆摆手,让太监带着一众士子离开皇宫,便连排名的事儿也不再提,所有士子都是心中惴惴,乘坐马车离开皇宫。
许仙带着钟馗的尸身,独乘了一辆马车,潘玉本欲同他共乘,许仙却摆摆手道:“你还是坐别的车吧!”
潘玉脸色一变,咬了咬嘴唇,道:“你自己小心。”就乘了别的马车。
许仙上车之前,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殿,那股黑气源源不断的升上天空,钟馗的魂魄还滞留在大殿之中,成为地缚灵的一种。许仙也无法强行将他带离,只等来日再入皇宫,试着能否渡化于他。
“就是这几百万功德不要,也要渡化他。”许仙捏着胸前的玉牌,暗自下定决心。
许仙让马车将钟馗的尸身待到城郊,便让车夫先行离去。这时候的天气无法保存,便以真火将之化为骨灰,收入坛中。
此时已是繁星满天。尚有几只未曾归巢的昏鸦出鸣叫,夜风也随之唏嘘起来,许仙坐在一片土坡上,望着墨蓝色的天空,脚边放着骨灰坛。
“汉文。”一声轻呼。
许仙转过头去,见潘玉立在风中,脸上很是犹豫。
许仙微笑道:“你怎么来了?”
潘玉见许仙脸上的微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走上前来,“我见你一直不会来,有些担心。”不顾地上土灰,就这么坐在许仙身旁。
许仙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潘玉顺势将臻靠在他的肩头。“你不怪我?”
许仙作色道:“当然是怪啦!”
潘玉顿时直起身子,“我……”。
许仙已将手指放在她的唇上,“我明白的。”她其实是一心为自己着想,那时候的钟馗已经触怒龙颜,自己去救他怕是也要受到牵累,而且暴露了自己的力量,所有人都会立刻猜到大闹梁王府的是谁?可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而正相反,袖手旁观却是有莫大的好处。就是现在,自己因为帮钟馗说话。帮钟馗收尸,怕也已经触怒龙颜,功名难保了。
潘玉同许仙对视一会儿,终于放下担忧,道:“他在殿上胡闹,你帮他说话,帮他收尸已是仁至义尽了。”她从小所受的教育便是要她杀伐决断,除了对身边极有限的那几个人外,皆要以理性对待。钟馗在她眼中,完全是自寻死路,怨不得他人。
许仙微微苦笑,这也是普通人最为自然的想法吧!所以他并不怪潘玉,做好人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更不能因为自己做了一点好事就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拥有这样想法的普通人还是占了大多数。但是,心中难免还是有些郁闷的。
许仙抚摸着潘玉微凉的秀,“其实自私的是我。”如果是一般人阻拦他去救一条人命,他宁愿拉断那人的手臂,但对潘玉却不行。
潘玉笑着用指尖点着许仙的胸口,道:“若是连这点自私都没有,汉文你就可以直飞天际,成佛作祖了。”
许仙抓住她的手,无奈的笑道:“只是,明玉,你以后行事,还是该以慈悲为怀,就算不行善,也不能为恶。”
潘玉睁着一双黑白分明,问道:“若是我不小心做了错事呢?”
许仙肯定的道:“那就让一切因果。一切罪业,皆由我许仙一人来承担吧!”
潘玉胸口起伏了几下,睁大双眸望着许仙,神情似有些感动,过了一会儿却“噗哧”一声笑出声来,靠在许仙的怀中,“真狡猾,你明知道我在意你,就拿这话来套我。”
许仙摸摸鼻子,有些被识破意图的小小尴尬。
潘玉躺靠在许仙腿上,笑道:“不过,我已经中套了,我好歹也算读圣贤书长大的读书人,除了振兴家业外,也想要兼济天下,做出一番事业来。不然岂不是给那位白姐姐比了下去,我虽术法不及她,但所能做的却未必不如她。”
许仙望着怀中的聪慧女子,说不定她真的能成为泽被苍生的一代名臣。到那时候,她所能行的“善”,就是连自己也远远不及吧!
许仙站起身来,“好了,回去吧!嫣儿要等急了。”一边帮潘玉拍拍身上的尘土。潘玉也乐得享受他的温存。许仙同钟馗毕竟不过是数面之交,虽有些唏嘘,但却难有多少感伤。
许仙足下生云,带着潘玉回到王府之中,一夜相拥而眠,暂且将殿试时的种种放在一边。
而殿试所生的事,却早已传遍了京城每个茶楼与酒馆,但凡有人聚在一起,莫不是在议论着这件事。
一个弹弦的老者叹息道:“听说这钟馗的文章没有人不叹服的,一个状元郎落得如此下场,却也可怜。”
却立刻有个秀才反驳道:“可怜。我看是咎由自取,不知好歹,不感念圣恩也就罢了,竟然如此狂悖,当不成状元也是应当的。”
旁边桌上一个魁梧的壮汉立刻道:“你个穷酸秀才懂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天道不公,爹妈没给一副好相貌。如今的世道,贪官污吏横行霸道,将好汉逼上绝路的事也不知有多少,就该替天……”话刚至此却被同桌的人踹了一脚,才连忙收住,改口道:“那位许公子倒是一条光明磊落的好汉子,敢替钟馗说话,可惜未曾谋面,不然非得请他喝上一碗好久。”
那秀才脸色一红,冷笑道:“人家已是探花郎,你要喝酒,却也不先撒泡尿看看自己配不配。”浑然不顾对方胳膊比自己大腿还粗的现实。
壮汉猛地一拍桌子,就要作出来,老者从中调解才算作罢,“不过触怒龙颜,许公子这探花怕是保不住了。”这话却是无人反驳,遇上这样的事儿,不被黜退就算是好事了。
店小二正送酒上来,插嘴道:“听那钟馗差点把殿柱给撞断,说不定是想把大殿撞塌,跟人同归于尽呢!不过好在没成,双手扣着殿柱,十几个大内侍卫都拉不动,那位许公子上前,只是轻轻一碰,就将他扶了下来,你说神不神。”
壮汉喝了口酒道:“钟馗在天有灵,将尸身托付给好朋友,不受人糟践。”
在无数人绘声绘色的讲述中,总是带着各自观点与夸张,却将这事儿传的越神奇起来。钟馗虽中不了状元,名声却比中状元还要大的多。
第二天,殿试的结果榜天下,潘玉顺理成章的成了状元,而呈藏剑却做了榜眼,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许仙依然是榜上有名,而且依然还是“探花”,只是没有顺位成为榜眼,而被降了一名算是薄惩。
许仙本已有被黜退的准备,此刻也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那位皇帝陛下为何对自己如此厚爱,难道也是因为自己的诗词吗?
潘玉道:“无论如何,总是一件好事,我们走吧!”潘玉今日穿了一身大红的状元服,越显得光彩照人。
许仙却察觉到另外一股气息,自潘玉的身上升起,同这大夏帝国的龙气融为一体,形成一股新的的气运,只要她不贪污受贿违逆国法,自损气运,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轻易伤害于她,寻常阴鬼更是要退避三舍。
而在自己的身上同样有这样的气息,只是不如潘玉那般浓厚。
潘玉上下鞭炮齐鸣,道不尽的欢喜。一向严肃的潘王爷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潘玉“连中三元”,这样的名头在这个时代,已可称得上惊世骇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