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段考之后,对应不同分数段的学生,德严中学里面的老师会选择不同的教学进度,差的要留下补课,拾起薄弱的点,厉害的学生则要留下来听课,冲击每个科目最后最难的两题。
而沈昭恰好是那些要留下来冲击最后两题的学生之一,可她与其他认真学习的学生不同,上课期间表现得异常散漫,她不大听老师的课,但也没做什么扰乱课堂秩序的事,只是上课期间做着别的事罢了,例如在课本上画一下药材,记录一下沐宴辰之后用药所要改善的剂量。
早些时候,一般的老师都会去批评一下沈昭,可后来发现,沈昭完成的小考都可以拿来当参考答案的时候,很多老师都打消了批评她的念头,而且在背后已经开始下注,看这次他们学校的高考状元是谁,好几个之前不看好沈昭的老师都把自己半个月的工资押在了她的身上。
因为不同分数段的学生做了最后一次分流,所以原来的班级便不复存在了,而陆司鸣恰巧也是优秀的那一批,自然也跟沈昭是一个班里的,不过他的目标并不是高考,而是考国外的大学,相对于其他要准备高考的学生来说,他和沈昭倒是难得的“清闲”人。
与普通班的氛围不同,超重点班的人在最后阶段都在埋头复习,课间时分,陆司鸣走到沈昭的身边,他垂眸看着几天不见的人儿,也不知是否是他多想,总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之前清清冷冷的一个人,现在看来倒觉增添了几分人气和妩媚,从前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而如今花瓣未开,渐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想到那天撞见她推着那个坐轮椅的男人,眼神微微一暗,只一闪而过,很快,他又变回了那个阳光大男孩。
沈昭瞧他只看着她不说话,忍耐不住开口道:“有事吗?”
陆司鸣也不见外,他拉开了沈昭隔壁的椅子坐了下来,他偏头看她,此时两人几乎是平行,陆司鸣高了一些,“你知道许瑶瑶她家的事吗?”
毕业旅行后,德严中学发生了很多事,因为方澄的报复,德严中学在h市的名声骤降,校长和主任们都焦头烂额地寻求解决的办法,可背后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不管他们如何努力最终都以失败告终,最后校长不得已采取了冷处理的方法,让老师们都把重心摆在高三的学子身上,他相信,只要德严拿出真正的成绩出来,那些名声都会回来的。
不得不说校长确实把重点放对了,家长们虽对这段时间的德严有所偏见,可只要成绩出来了,还是有很多家长趋之若鹜。
而许瑶瑶家的产业在短短的几天内市值严重缩水,有种濒临破产的地步,许瑶瑶最近倒是回校了,只是中段考的成绩不佳,被调到最后的一个班级去了,从前因为家里的原因,学校只眼开只眼闭,任由她常驻在重点班级里,可如今墙倒众人推,学校再不会允许她这样特别的存在。
而原来那些唯许瑶瑶马首是瞻的同学都纷纷过来落井下石,那些学校里的偏见与孤立都纷纷落到了许瑶瑶的头上。
许瑶瑶心里还念着自己迟早是陆家的少奶奶这一身份,有一天居然找上了陆司鸣,陆司鸣倒没有拒绝她,找了个无人的地儿,许瑶瑶扯着陆司鸣的衣摆求着陆家帮他们家续命,不然他们家真的要倒了,可那天许瑶瑶才真正见识了陆家的继承人究竟是何种人,毕业旅行的时候只窥见了其中一角。
阳光帅气、温和有礼、清隽疏朗都是他的表象,他的内里如同别的上位者一般冷漠、自私且阴狠,许瑶瑶瞧着陆司鸣的眼神一寸寸冷了下去,他甩开了她扯着衣摆的手,还不忘在上面拍了拍,他露出了一抹讥笑,“就你这样的人也配以未来的陆家少奶奶自称,你是有多大的胆子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也配吗?”
他的话语犹如毒液一般渗透在许瑶瑶的血液中,身体一寸寸冰冷下去,她怔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冷漠的青年,这还是她认识的陆司鸣吗?那个在球场上活跃,成绩优异,对人谦卑有礼的陆家继承者,对她也保持着温柔的声线,不曾流露出任何厌恶的情绪。
她往后退了几步,和他离了些距离,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不可能的,你骗我是不是?你明明对我有意思,大家都说我要成为未来陆氏的少奶奶的,大家心里明镜似的,怎么可能有错!”
“你不知道眼见为实吗?我劝你好好闭上你的嘴,你们家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陆司鸣问着她,脑海里却闪过那个坐着轮椅的男人,重病缠身,一丝生气都没有,“我们陆氏有本账本,从不扶持那些坏了的账,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别在外面用我的名头给自己脸上贴金,不然你们家将会得到陆氏的报复。”
陆司鸣的警告像是幻听一般不绝于耳,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失声痛哭,豆大的眼泪滑下脸颊滴落在水泥地上,一瞬便消失了。
此刻许瑶瑶才真正认识到何为陆氏的下任继承人,那样一个冷漠的人,根本就不是她可以驾驭得了的,什么陆氏的少奶奶,那可真的是美好的幻想啊,怎么可能是她们许家能触及得到的,简直是天荒夜谈。
自那天后许瑶瑶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在学校里毫无存在感,她不再追逐陆司鸣的身影,不再关注陆司鸣的消息,整个人沉静了下来,不复之前的嚣张跋扈,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而这些沈昭都不知道,她对着陆司鸣摇了摇头,“他们家怎么了?”
陆司鸣与她四目对视,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可她依然清冷,还带着一丝疑惑,陆司鸣忽地就笑了,而后严肃地道:“他们家最近不太好,未来的发展前景等同于无,能不能供许瑶瑶上大学还是未知数。”
沈昭不以为意地看他,“你好像有点高兴?”
被沈昭这么一问,陆司鸣本来还算严肃的表情顿时滞在了脸上,他的眸里有一丝慌张,“你为什么这么问?”
沈昭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并没有特别的,直觉吧,大概是。”
“许瑶瑶之前害过你,你就不觉得解恨吗?”
沈昭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课桌,面无表情地道:“确实没什么感觉,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嘛,终归是个过客,往后也不会与她有什么交集,何来那样过激的情绪,最多也是唏嘘一下罢了。”
她看了看时间,“不说了,我还得回家去。”
陆司鸣幽幽地看着沈昭离去,这个女孩确实不一样了,至于不一样在哪,他一时也说不清楚,但是比以前目标似乎更坚定,内核似乎更强大了。
沈昭自然不可能回家,她还得去老太太的家报道,作为“艾艾”,她还得遛狗。
她按照平时的习惯,从后门处出去,后街的入口处依然蹲着好几个社会青年,可今天不同的是,那位叫季正玄的头头不在,不想有过多牵连的沈昭这次并没有与那些社会青年有眼神上的交集,自顾自地准备走过去,奈何有些人偏不让。
“怎么?”沈昭抬眼看着那个挡在她前方的金毛。
不带任何怯弱,可以说沈昭的态度出乎金毛的意料。
“你知道我大哥去哪了吗?”金毛问,“他消失了一天了,手机联系不上。”
沈昭顿觉好笑,“你们自己的大哥不好好看着,居然问我这个没什么交集的人吗?”
后面跟着的一个不起眼的青年走向前来,“你可能不知道,但沐宴辰总归是知道的。”
青年笃定地说。
金毛摆了个嘘的手势,“杜仁,你要不要命了,那位可是连我们大哥都……”
后面的话杜仁没给金毛机会说,他的大掌覆在了金毛的嘴上,眼神凶戾地睨着沈昭,和他那不起眼的外表完全不符,“沈昭,就算你不知道,你可以打电话给沐宴辰,你不是知道沐宴辰的电话吗?那么打给他。”
他的语气平静,可沈昭却听得出来其中不容拒绝的意味。
可她偏偏还是要挑衅,“你说说,我打给他了之后要怎么办?我跟他可不熟。”
杜仁面露嘲讽,“都是进一家的,哪有不熟的,我这是给玄哥面子,所以现在我不动你,但不代表,”他幽幽地盯着沈昭,像一条毒蛇般吐着信子,“之后我不会动你,如若沐宴辰不说,那就不怪我对你做什么了!”
“好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给沐宴辰打电话,问问我们玄哥在哪儿!”他命令道。
沈昭是听出来了,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和沐宴辰的关系,并且还跟踪了她,从杜仁的话中就能知道,他们知道他们是住在一起的。
几个社会青年挡在她的前面,沈昭冷淡地扫了一眼,倒是没和他们争执,现在浪费口舌也是没用的,她掏出了手机,划开屏幕通讯栏,找到沐宴辰的手机号,在杜仁面前点了点。
通话很快就接通了。
“昭昭。”那边低沉的嗓音响起,“怎么突然打过来了?”
沈昭睨了眼杜仁,“嗯……是这样,你认识一个叫季正玄的人吗?”
接电话的时候,沐宴辰正坐在书房对着庄园的窗牖下,听到沈昭的话,眉头一蹙,有什么东西忽然便在脑海中联系了起来,他打开了免提,对着站在一旁的司徒睿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司徒睿听了也暗暗称奇。
“我跟他是有过一段渊源。”
沈昭点了点头,“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沈昭原来并不想暴露自己去鹭湖雅景的事情,可如今都发展成这样了,只好提前想好措辞了。
“你的身边是什么人?”
沈昭看了眼杜仁和金毛,“大约是季正玄的手下?”
沈昭的话回响在书房内,司徒睿自然也听到了,被沐宴辰一瞥,他赶紧走了出书房,赶紧打了通电话。
很快,一条讯息发到了沐宴辰的手机上,沐宴辰看着讯息挑了挑眉,不怪他有点惊讶,是因为虽然他是让司徒睿去给季正玄找些事做,但很明显,有人比他们的速度要快,而他们却成了他的替罪羔羊,沐宴辰眉间像是凝了寒霜一般,他们窝里斗却赖上了他的女孩,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昭昭,”他说道,“把手机给那位叫杜仁的人。”
沈昭眨了眨眼,总感觉他们都是认识的,犹豫了一瞬,把手机递给了杜仁。
杜仁很快接了过去,“沐先生,很久不见,别来无恙?”
沐宴辰勾了勾唇,他的声音倒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不慌不忙地道:“你想找季正玄便不该把沈昭拉进来,这是你做的第一个错误的决定,这第二个错误的决定就是你的判断失误,我猜这时候的季正玄还差了一口气大约就要归西了,与其在这里跟我们耗,还不如去找他,把手机还给昭昭吧。”
杜仁憋着一肚子气,沈昭能清楚地看到他额头上凸起的青筋,狰狞又可怖。
他把手机扔给了沈昭,然后带着金毛,“我们走,不是沐宴辰干的!”
和沐宴辰相处的那几年,杜仁也看清了沐宴辰的为人,不是他干的绝不承认。
沈昭看着杜仁带着金毛和其他社会青年匆匆离去,她把那差点摔在地上的手机摆正,耳朵靠了过去,“喂,你还在吗?”
“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这时的沐宴辰才透露出了一丝慌张来,沈昭听着,原来他也是紧张她的,但经过这么一遭,有些问题是不能避免了。
“他们没对我干什么。”
“你在哪里?”沐宴辰又问,这句更是急切,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往别墅外走,司徒睿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在德严中学后街。”
“在那儿等我,我过来接你!”
“不用麻烦了,我能自己回去,你别来了……”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毫无气势,不能拒绝一点。
“听话,好吗?我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