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名山,却也不到三丈高。
山清水秀,曲径通幽。
山巅有两品质极佳的温汤泉眼,每一汤可入三人。
早先宁府管家李用买了山林果园后,于此现了这些泉眼,就让人在此起了宅子遮拦修缮起来,隐蔽于茂盛树木间。
山上这两处,贾蔷起名一曰漱琼室,一曰飞凤亭。
因飞凤亭里有一凤字,凤姐儿独爱此处。
贾蔷告别黛玉上山时,隐隐从不远处的一片青翠间,听来女子嬉笑顽闹之声,他微微弯起嘴角,然后走向了漱琼室。
漱琼室门前,香菱正在为晴雯表演她的拿手好戏……
“小老虎,坐下!”
花白小狗乖巧的坐在地上。
“小老虎,作揖!”
花白小狗两只前爪拜了拜。
“小老虎,打滚儿!”
花白小狗欢实的在地上滚了滚。
晴雯见着眼热,跟着命令了句:“小老虎,叫姐姐!”
花白小狗和香菱:“……”
贾蔷见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花白小狗看到贾蔷到来,“嗖”的一下躲到了香菱身后,然后才“呜呜”警告起来……
贾蔷抬脚吓唬,小狗唬了一跳,顶着香菱的脚腕呜咽惨叫起来。
香菱忙低声安抚,认真告诉它来人是主子,是爷……
晴雯没好气白她一眼,然后看向贾蔷。
贾蔷也是呵呵一笑,不打扰香菱的爱心,和晴雯一道进了漱琼室后,却叹息一声。
晴雯正服侍着他脱去衣裳,听他叹息便奇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又着恼?我服侍的不好?”
柳眉渐渐竖起。
“啪!”
挺翘的小圆屁股上挨了下,晴雯一双桃花眼里浮起滴露,皱起小巧的鼻子,嗔了贾蔷一下。
贾蔷按下了炸刺的小野猫,这才解释道:“我是为香菱愁,这狗的寿命最多也只能活十来年,你说等狗寿命到头了,她得哭成甚么?”
晴雯撇嘴道:“那就不让她养了呗!”
贾蔷又摇头,道:“她打小被人贩子拐卖打卖,心里其实很胆小,养条小狗,能愈合她心里的小不安……算了,往后让这条狗多吃点好的,争取多活几年。不过,改明儿起,让香菱牵起绳子。有的人天生怕狗,方便自己的时候,尽量不要给别人带来不方便。”
晴雯想了想,不大明白,不过她能从另一个角度来出主意:“等香菱生了孩子,哪里还顾得上狗?”
贾蔷闻言,顿时觉得大有道理,看着晴雯略有深意的目光,笑道:“你们两个商量好,看看到底谁先生谁后生。当然,要是想一起生,也可以。”
晴雯俏脸登时滚烫,桃花眼媚的让人心酥,咬牙轻啐了贾蔷一口,道:“呸!爷尽想坏事!”
贾蔷哈哈一笑,身上衣衫已经被晴雯去尽,他下了水,见温汤略略有些黄,水质却澄清,是极好的温泉,入水后,舒服叹道:“比起家中沐浴,温汤内更得暄暖,乃宜于体。你们也可常来洗洗,又驻颜美容之效。”
晴雯撇嘴道:“爷不来,谁有心思往这边来?”
贾蔷笑道:“好!那往后我常来便是。”
正说着,忽见门口探进来一个小脑瓜,不是香菱又是谁?
下面门缝处,还有一个狗头……
只见香菱谄媚一张俏脸,看着贾蔷问道:“爷,能不能让小老虎也来洗洗?”
贾蔷:“……”
晴雯气的头晕,咬牙切齿道:“你敢带它进来,一会儿下山我把它烤了!”
门口处一人一狗闻言,“嗖”的一下,都消失了。
贾蔷见之,哈哈大笑起来。
晴雯恼道:“爷还笑,瞧把这蹄子惯成甚么样了,再没点规矩!”
贾蔷双手枕于脑后,靠在池边莹润的汉白玉石上,轻声道:“便是这般,我才觉着这是个家。你们不仅是我喜爱的人,更是我的家人。”
晴雯闻言,桃花眼里的恼火瞬间湮灭,涌出浓浓的柔软。
尽管她也是孤儿身,可不知为何,每回听到贾蔷说这样的话,她心里总忍不住疼爱怜惜这个主子,只觉得,如他这样的人儿,实不该没有父母疼宠……
似感觉到了晴雯的柔软,贾蔷反手,将晴雯从池子边抱入温汤中,晴雯在其怀中嗔怪了声:“衣裳都湿了!”
贾蔷哈哈一笑,道:“少糊弄我,我方才进门时就瞧见了,你带了换洗衣裳的。”
晴雯“哼”了声,眼珠子转了转,也没想出甚么别的借口……
贾蔷抱着她的身子,爱怜不尽,让她面色愈红润,不过因为心底始终有一份坚持,但也觉得这份坚持在贾蔷跟前愈没有抵抗力,趁着还清明些,晴雯从贾蔷怀中起开,走到一边,偏着头道:“就这样说说话罢!”
贾蔷也非色中恶魔,点头笑道:“好。”虽然一身绫罗衣裳贴在这俏婢身上,若隐若现反倒更加馋人。
贾蔷问道:“家里人口越来越多,有时也顾不上问你,在家里可待着无聊?”
这种思维晴雯不大能明白,道:“无聊甚么?”
贾蔷换个问法:“你每日里在家做甚么?”
晴雯白他一眼,道:“想问我是不是偷懒就直说!我可没偷懒,每日里起来就要收拾屋子,擦洗桌子和地面。眼下好了些,金钏儿来了后,她那小主子虽不干,她倒能干,每日里帮着将庭院清扫干净。又一起认字写字,烦也烦死了。不过识字后,再和龄官去听她们练戏,听着有趣了许多。晚上再教训教训香菱,再给她洗洗衣裳,一天就过去了。”
贾蔷吃惊道:“洒扫洒扫擦洗擦洗倒可以,家里不是有专门浆洗的婆子?你怎还要自己动手洗?”
晴雯撇嘴道:“自己穿的衣裳,怎好让她们洗?金钏儿、玉钏儿倒是想帮着洗,我又舍不下脸来。她们原也是大丫头,和我一样。算了,还是自己洗罢。爷根本没听明白我在说甚么!”
贾蔷笑道:“你在说甚么?”
晴雯嘟嘴道:“我在告香菱的状!她每天起来甚么也不干,连被子也不叠了,都让我来做。回来衣裳脏兮兮的,也得我来洗!”
贾蔷笑道:“这个官司我可断不了,你们俩我哪个也没偏袒。”
晴雯闻言,眉毛恼成八字眉,看的贾蔷哈哈大笑。
正笑着,香菱又跑了进来,一脸欢快的模样,看着贾蔷笑道:“爷还没洗完?不是说最好只洗一柱香功夫?飞凤亭那边,二.奶奶、平儿姐姐和秦大奶奶在亭轩里说话哩,看到我就让我来瞧瞧,若是爷洗完了,就过去说话。”
贾蔷挑起眉尖道:“你晴雯姐姐告你状呢,每天还让晴雯给你叠被子洗衣裳?”
香菱闻言,羞愧的拿脚尖在地上画圈圈,小声道:“我也没白让她干,我的月钱和我娘的月钱,都借给她了,她要养赖老嬷嬷,还要给她哥哥娶亲……”
贾蔷哈哈笑道:“不是这样算的,晴雯帮你这些,是因为她心疼你,拿你当妹妹护着。若她缺银子,同我说一声,多少没有?”
香菱忙道:“我也不要她还的,说是借,不这样说她又不要,我的同她的又有甚么分别?我和我娘存了银子也没用,就都给她了,不是借。我娘说,晴雯和我是亲姊妹一样。”又嘟嘴道:“好嘛,明儿起我自己叠被子……”
晴雯没好气道:“你自己叠的,还不如小老虎刨的!”
香菱闻言眼睛一亮,道:“对呀!我可以让小老虎帮我……”
话没说完,看到晴雯从汤池子里跑了出来,誓要将这个逆妹斩于马下!
贾蔷没有去管这两个丫头打闹,呵呵笑着往飞凤亭去了。
……
飞凤亭前,的确有一亭轩。
亭轩内,凤姐儿、平儿、可卿三人围着一石桌坐着。
桌上摆了一泥炉,即可取暖,又可煮茶。
不过,今晚三人没有煮茶,而是温热着黄酒……
贾蔷来时,凤姐儿脸上浮着的也不是往日里神采飞扬的笑容,而是满面清泪。
摆手让三人落座后,贾蔷看着拿绣帕擦眼泪的凤姐儿,温声问道:“怎么了?”
凤姐儿也没藏着掖着,笑道:“不过是娘们儿间的一些话,能有甚么?吃酒不吃?”
贾蔷也不等她再去斟酒,就拿起她的酒盅,仰头喝了一个。
“哎呀!你这人……”
凤姐儿羞的满面臊红,伸手夺过了贾蔷手里的酒盅。
一旁平儿和可卿也都红了脸……
莫要以为有过肌肤之亲,大家成了自己人,在人前也能胡天胡地为所欲为。
那叫轻佻放荡不尊重,也没品。
如凤姐儿这样的,即便闺房里由贾蔷胡闹,人前一样要强尊重。
这般,才是真正的贵妇。
她如此,其他两人,同样如此。
贾蔷呵呵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受了许多委屈,入了贾家门儿,你也没享福受用过几天。不过往后就好了……”
凤姐儿没好气道:“好甚么好?往后怕是连老太太都不待见我了。若是……若是今日事再没个结果,我怕连条活路都没有。”
贾蔷笑道:“这你放心,此次贾赦夫妇一定离京,我不想再看到他们。二房也必须搬离中路院……”
凤姐儿急道:“他们若是往西路院一搬,那和从前有甚么两样?”
贾蔷啧了声,道:“怎会没两样?你那姑母要么回王家,要么入佛庵修行,绝没有再出来祸祸的可能,先生回来也一样。你放心,此事是贾家内务,先生不会多加干涉的。再者,王氏对林妹妹心存厌恨之心,又怎能逃过先生法眼?如此,贾赦夫妇滚蛋了,王氏也滚蛋了,剩下的人,哪个是你的对手?老太太一心希望家族安宁,祸害走后,她也称心如意了。安心,好日子才刚来呢。”
凤姐儿闻言放下心来,又啐了口,道:“说的倒轻巧!”
贾蔷呵呵一笑,看着三张千娇百媚的人间绝色,轻声道:“平儿且不说,你们两人,虽给不了你们名分,但除此之外,我却可以让世上任何人都欺负不得你们,也不会让你们再受任何委屈。家里许多风声,都是我让人放出去的,为的就是警告一些人,让她们知道,你们是我的人,谁敢欺负你们,就是在欺负我。
我知道会有些流言蜚语,但希望你们不要受此影响。其实对比一下就知道了,看看王氏在贾政跟前,邢氏在贾赦跟前,虽说是夫人太太,却一样的伏低做小,说起话来,好似直不起腰身一样,大声说话也不敢。
她们果真活的自在荣耀?我想不是吧。
你们却不同,我希望你们能永远逍遥自在,活的痛痛快快。瞧瞧香菱,旁个都越活年岁越大,她倒是往小里活。我却觉得,让自己的女人活成这样,是一份荣耀。
香菱如是,你们也如是。
人生短短几十年,一年一年过的飞快,可我并没甚么大志愿,只盼着等咱们白苍苍时,再坐此地温酒闲谈时,你们能说一句,跟了我,你们这辈子没白活,我就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
飞凤亭下,三人动容。
当世,何曾有男人会说出这样没出息的话来?
即便是贾赦、贾琏之流,耽于享福受用,连正经官都不去做的人,谈起志向来,一定也是要光宗耀祖的。
可贾蔷,分明做出好大的事业,可却是如此志向,更能于她们跟前坦然。
这简直比世间最动听的情话,还让她们更自肺腑的感动舒心,更安心。
凤姐儿情动之下,又吃了一盏酒,仗着酒意,看着贾蔷红着脸道:“也不必等老了再说,只你这番话,蔷儿,我这辈子就没白活。”
贾蔷笑着与她点点头,又看向可卿,可卿声音幽幽柔柔,温声道:“我也是如此呢。”俏脸如晕。
平儿不必说甚么,只笑着看贾蔷。
贾蔷哈哈一笑,忽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早点去安歇了罢?”
三女:“……”
见三人都竖起柳眉来,贾蔷忙道:“你们想甚么呢?你们自去北屋,我回南屋!”
三人齐齐轻啐了口,也不理他胡说八道,起身说笑着下山了……
天上,一朵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云彩,轻轻遮住了月亮的脸,似不敢多看这人间才有的精彩……
……